《野魄》雪桑

7、第 7 章

　　唐云升看着面前的场景，不由得陷入沉思。
　　陆钊勉强站着，像一棵被风吹斜了的树，他至今也不知道子弹打中了哪里，只感到五脏六腑被尖刀搅烂了似的疼。林醉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咬着下唇思索了半秒，决定顶上去架住他，给他充当一根临时拐杖。
　　于是，一个半身是血的女人，拿刀逼着一个身高八尺的人质，人质还得靠在一个小白脸身上才能勉强站立的画面，让御弟有些无所适从。
　　愣了片刻，他命人赶紧去追，又举枪对准陆茵的脑袋，厉声威胁：“你这是负隅顽抗，识相的快点放了我大哥！”
　　陆茵压根不把唐云升放在眼里，幽冷的刀锋舔着陆钊的脖子，朱唇轻启：“叫你的人别动，我的人要是走不了，你们陆队长也休想活命！”
　　“陆小姐，你冷、冷静点。”陆钊惊恐地缩着脖子，声音抖得不像话，“云升，听陆小姐的。”
　　他在演戏。林醉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似懂非懂地看向他。林醉想，他可真会演，而且，当着别人的面，他改口叫她陆小姐。
　　“备好车。”陆茵说着，押着陆钊往前走，唐云升当真不敢轻举妄动，带着人一步步往后退却。
　　陆钊被林醉架着，一边假意安抚陆茵的情绪，一边诚心祈祷御弟不要再坑了自己，每走一步，内脏拉扯着钻心地疼，他咬牙挺着把人送出弄堂口。
　　到了路口，陆钊从不情不愿的唐云升手里接过车钥匙，“被迫”当了掩体，把陆茵送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那是行动队的公车，美国进口，陆队长斥巨资购入老别克之前的专宠，现在基本成了唐副队长的专车。
　　陆茵钻进了驾驶座，汽车发动，她一句道别都没有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陆钊和林醉，沿着夜色下空荡的马路扬长而去。
　　目送陆茵离开，陆钊快要站不住了，林醉注意到他的状态，声音很轻地问：“陆哥，你怎么样？”
　　陆钊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唐云升边往枪套里收枪边走过来，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林醉，拉过陆钊的胳膊架在肩上，要把他背起来。
　　陆钊正要说不用，突然听见前方远远传来一阵闷雷般的爆炸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到远处有一小团火光冲天而起，在凌晨稀薄的霓虹中像一颗璀璨的星。
　　陆钊和林醉同时打了个寒颤，却听见唐云升兴奋的声音响起：“可惜了一辆好车，为那个女□党陪葬啦！”然后他咧开嘴，笑嘻嘻地向陆钊邀功，“哥，我就知道他们会劫持你，敢动我陆哥，我能让他们好过吗？不能！”
　　……
　　这个夜晚过得很漫长，陆钊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医院，手上插着输液管子，身边坐着个正在打瞌睡的唐云升。
　　看见他醒了，唐云升的瞌睡一扫而光，露出灿烂的笑，殷勤地弓腰拉着椅子坐过来，说：“哥，你可算醒啦！太阳晒屁股了。”
　　陆钊看了一眼窗外，雪后初霁的天空蓝得醉人，远处黄浦江波光粼粼。深冬明晃晃的阳光照进窗棂，洒在他们身上，灿烂却没有温度。
　　“你没去站里？”
　　陆钊浑身疲软地说，撑着要坐起来，唐云升摁住他：“别动，医生说你得躺几天。”
　　“我渴了。”
　　“哎。”唐云升答应着，端来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清水。他用一根棉签沾了水给陆钊涂嘴唇，陆钊偏过脸躲他的棉签：“我要喝水，你这是干啥？”
　　“医生说你要禁饮食，饿了先输点葡萄糖。”唐云升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把碗沿靠近他的唇，“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抿一小口。”
　　陆钊不管那些，逮住瓷碗一饮而尽。
　　然后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沐浴冰冷的阳光，他想起陆茵上车前那一眼，想起她抱着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想起那团在夜里绽放的火光，林林总总，明明就在昨天，却遥远得像一场雪夜里的大梦。
　　唐云升告诉他，后来他们派人过去查看现场，车已经粉身碎骨，人肯定早就灰飞烟灭了。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他们还在上海，总有落到咱们手里的时候，等这回陆哥出院，我们立马开展一个清剿行动，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雷霆之怒”，定要把他们一举肃清，斩草除根！
　　陆钊掀起眼皮，瞧这个踌躇满志的兄弟，觉得他虽然有点傻气，但对自己真是忠心耿耿，跟新婚妻子的节日被搅黄了不说，休息日还在医院陪床，即便如此，还能慷慨激昂地计划着给他报仇。
　　最后，唐云升气愤地说，这回子弹差点没把陆哥的肾打碎，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陆钊听完，平静地说：“听我说，谢谢你，没往窗户里扔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