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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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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钊一溜烟跑到二楼卧室舔伤口去了,客厅里剩下一人一猫,青木柳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有几分被撞破风月的狼狈相。
他顺着金条的视线看到了窗外的林醉,起初不免惊诧,略略一想,便镇定下来,若是来暗杀陆钊的人,刚才大好的机会为何不动手?若不是,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还长着副漂亮模样,除了那个姓林的,还会有谁?
当然,自己也算一个,但可惜没得手。
强扭的瓜不甜,他多少有点明白了这个道理。到底还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得不到便急赤白脸,不至于。
他起身,整了整衣冠,远远朝林醉使了个眼色,林醉没什么表情,会了意也往大门走。
门打开,挺秀的身影站在面前,青木柳愣了下,为林醉的好看。
几乎是明知故问:“林醉?”
林醉却有点意外,他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对方却仿佛对他十分熟悉,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他不置可否:“我找陆钊有急事。”
青木柳知道,如果他把林醉拦下,以后和陆钊就别想处了,这么想着,他露出一脸热情的笑,眼神冰凉地扫了林醉两下,痛快侧身让路:“里边请。”
林醉点点头,进了屋,熟门熟路地往二楼去,青木柳目光阴鸷地盯着他上楼的背影,目送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二楼黑着灯,或许刚才开了,又被关上。今夜没有月亮,林醉来过几次,闭上眼也能找到陆钊的房间。
他推开卧室门,窗外一点幽微的夜色,堪堪勾勒出陆钊躬腰坐在窗边的影子。
陆钊双手捂着脸,显得很懊丧。听见推门,以为进来的是青木柳,头也不回地拿话撵他:“青木,对不起,是我喝多了,你让我自己静静。”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瞅一眼,毕竟趁酒醉轻薄了下属,这个上司当得实在没脸见人。
“我开灯了。”林醉语气散漫地提醒,说到底心里还是有气,没等陆钊做好准备,啪嗒,屋里灯光大亮。
陆钊被照得眯起眼,回头一瞧,登时大喜过望,摇着尾巴从床上蹿过来:“蓦如!”
这一刻,他已经把林醉算到他头上的血债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醉退了两步,贴着门框歪头看他:“不是喝醉了吗?我看你挺清醒的。”
陆钊赧得低下头,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睁大眼睛,眼里是虔诚的忏悔,“蓦如,我要是再干对不起你的事,我就……”
林醉打断他:“收拾东西,离开上海。”
林醉不方便多说,三言两语点到即止,陆钊不傻,眼下的情势,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心里清楚。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上海的天色,越来越暗了。
“我可以走。”林醉不进屋,陆钊也不勉强,此情此夜,他只有一个要求,“你跟我一起走。”
“你明知道不可能。”林醉不耐烦地别过头,“说这个没意思。”
陆钊没看出来林醉心里硌着另一块石头,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把人家喊成了青木。
青木,日本人的名字。林醉很敏感,不管陆钊是真醉还是装疯,他背着自己跟日本人苟且偷欢,若不是金条,他们差点就要在客厅……不能原谅。
林醉直到此刻才看清,于公于私,这个人跟自己已经不在一条道上了。
陆钊看不透他的想法,还沉湎于自己的幻想,执着地试图说服他:“我们一起去南洋,在那边买个庄园,咱们俩好好过日子,我们有钱,你到了国外一样可以支持革命,你看那么多海外的华侨,他们不也……”
“别说了。”丢不掉的少爷习气,以为有钱可以摆平一切吗,林醉在心里把他彻底看扁了,“你的钱留着自己花吧,该说的都说了,劝你早日跟日本人撇清关系,言尽于此。”
“蓦如!”陆钊受够了林醉刻意与他保持的那段距离,晃着大个子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林醉面前,想伸手抱人家,又有些怯,林醉身上冒着股寒意,凛然的,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还在生我的气?你的同志真不是我……”
林醉挑起乌黑的眼眉:“那会是谁?”
陆钊脱口想说费令浦,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他有十足的理由揣测费令浦为了跟他争风吃醋而自残自伤,但向调查科告密揭发老杜和阿莉萨,这样人命关天的事,他没有证据,不能乱咬。
他还在踟躇,林醉已经看出他的心思:“我们查过费令浦,他很干净。”
“他干净?那我不干净?”陆钊觉得他简直不讲道理,“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陆钊疯了这半晚,肩上纱布扯掉了一半,耷拉着,露出条一指来长的伤口,撕裂的皮肉翻绽,零零落落淌出些血水。
林醉心里有恨,看着又有些不忍,手不由地伸过去要给包扎,却被陆钊一把捉住腕子:“戒指呢?”
“取下来了。”林醉对顾胜昌的说辞是扔了,但到底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陆钊的喉结滚动着,像在艰难措辞。他心有不甘,像早已知道答案,却又怀着一线渺茫的希望,语气很轻地问:“蓦如,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走吗?”他有点灰心,“我问过你很多遍,现在最后问一次。”
“我也最后回答你一次,我不走,但我希望你能走。”
听起来冷漠,但这是一个与他势不两立的革命者,能给他最有情的忠告了,陆钊渐渐明白过来。
半晌,陆钊挺起身板,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带点儿决绝的意思,“那我也不走。”他了然的,向林醉张开双臂,却不是要拥抱,就着这个姿势他后退了几步,直直向后倒去,陷落在那张温柔海似的大床上,喃喃自语,“你们要我的命,尽管来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