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57、第 57 章

　　黑暗，混沌、窒闷，冰凉。
　　几点微弱的星光，极高极远的，悬在穹顶之上。
　　身边有人，胸膛上有点发痒，两根小指蹭着湿透的衬衣，刮擦着皮肤，窸窸窣窣，酥痒的感觉随那双手的动作，沿胸腹一路向下，停在肚脐上方。
　　“唰”，胸口一凉，陆钊懵懂中反应过来，自己被剥了衣裳。
　　他头脑昏沉，本能地想喊不要，一张嘴，喷出一口腥咸的海水。咸水从肚子里漫上来，没完没了，腮帮子里边有什么东西在挠，像羽毛尖儿轻搔，微微的麻痒，他闭着眼睛，用舌头慢慢试探，搅弄，想探个究竟。
　　忽然两只冰凉的手交叠着覆上胸口，狠狠一压。
　　陆钊上身不受控制地弹起来，哇地吐出一口海水，还有一尾活泼的小鱼。
　　睁眼的间隙，陆钊迷蒙中看到了湿漉漉的林醉。
　　朦胧月光下白皙得没有血色的脸，凌乱散在额前的湿发，居高临下地对着他，满脸忧愁，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是林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只脆弱的艳鬼。
　　他们在海中飘荡了不知多久，直到风停雨收，月光的清辉重新洒向人间，林醉精疲力竭，费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半死不活的陆钊拖上了岸。
　　陆钊泳技不佳，胜在命大，被压得吐了两口水，意识愈发清醒。
　　林醉拍了拍他的脸，湿手湿脸，拍得啪啪作响，但没有反应，再试探人中，只剩微弱的鼻息。
　　林醉陡的就慌了。
　　陆钊眼睛虚成一线，偷眼瞧人家，只见林醉喘息未定地发了一会儿愣，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不应该啊！这人的技术就这？就这，也敢拉着他跳海？
　　林醉不甘心地摸了摸陆钊的脖子，有脉搏，心跳也算正常，稍微镇静了点。
　　就是人怎么也醒不过来。要是一直昏迷，在荒无人烟的海滩上，他一个人可咋拉动这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呢？
　　林醉手忙脚乱地摆弄了一阵陆钊，又是掐人中，又是心外按摩，又是把他翻过来覆过去地控水，陆钊双眼紧闭忍受着他生涩的抢救技法，心里却在呐喊：
　　傻瓜，人工呼吸啊！
　　可惜林醉就是不开窍，或是觉得没有必要，始终不往那个方向使劲儿。潮湿的海风吹来，陆钊打了个寒颤，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抱怨道：“净整那些没用的，你就不能亲我一下？！”
　　臭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把自己当睡美人吗？林醉推他一把，恼得别过脸去，想了想，又转过来，目露凶光的，冲着陆钊狠狠地啃了下去。
　　陆钊让他亲得差点断了气，摇头摆尾地求饶：“蓦如，够……够了……”
　　“陆平桢，你再敢装神弄鬼，我就……”
　　“你就怎样？”陆钊撑起上身，湿头发在林醉胸口蹭了几下，一点儿也不怕他。
　　“我……”林醉话没说完，看到陆钊身后不远处出现了点点火光。
　　林醉吃了一惊，追兵竟来得这样快？他推了把陆钊，想拉着陆钊一起跑，已经晚了，那些举着火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四五个，吧唧吧唧地踩着滩涂，几大步跑到了跟前。
　　为首的那个男子，瘦高个儿，路人脸，眯着眼睛审视了一番俩人，对着林醉咧嘴一笑，笑得很官方：“林醉同志，费胜来不了，托我来接应你。”
　　林醉想起来，他原本的计划是费令浦来码头接应。
　　“我们去浦江码头，看到……就没有贸然露面。”男子说得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沿着海边找过来了。”
　　林醉直截了当地问：“费令浦怎么没来？”
　　陆钊不乐意了，心说没来就没来呗，你总惦记他做什么！
　　男子瞟了一眼林醉身边的陆钊，像是顾虑，又像是为难：“回去再说吧……这位，也跟我们一起回？”
　　陆钊立刻扭脸看向林醉，没说话，但眼神分明在说：这次你可不能丢下我！
　　他怕林醉又撇下他走了，好不容易从东洋鬼子手里捞回来的媳妇，以后他说什么也不撒手！
　　林醉挺自然地拉过陆钊的手臂，对男子说：“他无家可归，先跟我回去。”
　　有人提醒他：“林醉同志，这是违背纪律的，他一去便会暴露……”
　　林醉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不太理智，打断他：“他绝对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我可以为他担保。”
　　男子身后的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林醉觉得气氛变得有点微妙，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在这些人的唇齿边，但又碍着什么，说不出口，只好把他蒙在鼓里。
　　林醉猛地反应过来，急切地问：“费令浦出事了？”
　　男子闻言，凝重地一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