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35、第 35 章

　　贺雄飞走后，一连几天没再露面。陆钊过得十分煎熬，他知道贺雄飞路子再野也不敢在这个事上胡扯，所以愈发坐立不安。但他也不敢贸然向段崇光求证，一提便暴露了调查科在监视影机关的事。
　　这事像块大石头压在心上，陆钊不想跟日本人搅在一起，让他去干什么狗屁会长，给日本人摇旗呐喊当走狗，门都没有。
　　问题是人家直接敲了他爹的门，比较难办。
　　陆钊心里挂着这么个沉甸甸的包袱，对林醉的思念却还在与日俱增，打那天从芦苇荡回来，陆钊就神不守舍的，林醉似乎变得无处不在，洗脸时，脸盆里是他，吃饭时，饭碗里是他，喝咖啡时，咖啡杯里是他，蹲马桶时……算了。
　　就算是为了林醉，他也不能答应，林醉跟日本人血海深仇，要是知道他给日本人做事——这已不是单纯的党派之争，搞不好蓦如同志会亲自下场锄奸。不行，他不能干。
　　相思病和日方邀约的双重夹击，陆钊感觉自己要死了。想林醉想得半死，怕当汉奸怕得半死，半死加半死就是一死，恨不得死了干净。
　　惴惴不安地又过了几天，段崇光那边没有半点音信，陆钊心里活泛了些，难不成这事儿吹了？按贺雄飞传递的意思，老头子肯定比日本人先来信，既然没来，那必然是段崇光那关就没过去。
　　陆宅刚把悬着的心稍稍往下放一点，家里就来了拜访的客人。是个光鲜体面的中年男人，自称是香取君的代表，希望跟陆先生谈谈平江商会的事。
　　陆钊当然知道他要谈什么，一个字也不想听，唯一让他吃惊的是，老头子现在已经自信到连招呼也不打了吗？卖儿子卖得太有底气了吧！
　　香取君的代表礼貌而不失傲慢地饶舌了一番，陆钊油盐不进，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歪，听完，长出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抱歉，干不了，没法干，另请高明吧。”
　　他心里惦记着赶快送走瘟神，好找老头子对质。
　　直到深夜，段宅的电话才接通，说话的是段崇光的秘书，男的，叫小田，陆钊在南京的时候见过，挺白净斯文的小伙子。
　　“田秘书，我找段厅长。”
　　那边反映了两秒，随即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银铃似的脆：“是陆先生啊，厅长休息了。”
　　“我找他有急事！”
　　田秘书温和地拒绝：“陆先生，真是抱歉，厅长在衙门里累了一天了，刚睡下，要不您明天……”
　　“刚睡下不正好让他起来，难道等睡熟了再叫吗？”陆钊不客气地打断，一想到段崇光把他往火坑里推，今天就是捅破了天也不带让他睡个安稳觉。
　　要是别人，除非是上峰，田秘书必定就手撂了电话，面对陆钊，田秘书犯了难，看他也不是外人，索性实话实说：“陆先生，我跟您交个底儿，现在不是找厅长说话的时候，厅里白天开会，邱处长大闹会场，把厅长气得当场犯了病，现在躺在床上打点滴呢！”
　　陆钊的满腔怒气突然熄了火，同时还有点难以置信：“你说哪个邱处长？邱岁文？”
　　田秘书抱怨开了：“唉！可不就是他！他作为厅长的下属，工作是做得不错，但是平日处处跟厅长唱反调，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今天倒好，差点打起来了。”
　　“老头子吃亏了？”
　　“能真打起来吗？没有，就是气得狠了，一口饭都没吃下。”
　　陆钊犯了嘀咕，这不像是老邱平日的行事风格啊，随口质疑：“怎么段厅长作为直属领导，还治不了他吗？”
　　“理论上能治，不过看起来，真不知道……”田秘书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多言了，赶紧往回圆，“可能领导有什么深虑吧，这我们下边人就不知道了。”
　　陆钊决定不东拉西扯，赶紧抓住机会打听些蛛丝马迹，问：“你知道平江商会的事吗？”
　　没想到田秘书倒很爽快，平常的口吻：“知道啊，听说他们前任会长回国了，空出来的位置似乎有意给您呢，那天厅长跟我说来着，非常看好您！”
　　陆钊隔着电话皱起了眉头：“他怎么说的？”
　　田秘书对他半真半假地糊弄了一套词儿，说是段厅长认为陆钊应该务点正业，但是呢，在调查科打打杀杀也不好，上次金陵饭店那一场，段厅长留下了心病——不是自己怕死，而是年纪大了，不能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趁此机会，给陆钊谋了个油水丰厚又轻松的好职位。
　　“那个香取弦是关东军的人，他怎么能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呢！”陆钊说得痛切，不由嗓门就高了。
　　陆钊恨日本人，一群东洋鬼子，手上沾着多少中国人的血，尤其近来恨意更甚，为着林醉的缘故。
　　田秘书却不在意地说：“陆先生，厅长在奉天时便跟香取君相识，两人纯粹是私交，您太多虑了……”
　　陆钊默默听完，知道对着田秘书有些话不好说，且说了也白说，便嘱咐他照顾好段崇光，挂了电话。
　　陆钊回到孤灯一盏的卧室，房间里空寂无人，他心里却被忧愁填满。入了夜，冷清的三层小楼只剩下他和两只猫。而今天金条银锭也不知跑去哪里潇洒快活了，徒留单身的他垂头坐在床边，黯然神伤。

---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说的，祝周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