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34、第 34 章

　　“听说过‘影机关’吧？”贺雄飞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看上去有些忧愁。
　　陆钊端着两杯咖啡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他还沉浸在昨天那场梦一般的偶遇里，心不在焉地说：“当然，怎么了？”
　　影机关是日本在上海的一个秘密特务组织，但正如调查科给它取的名字，这个机构没有实体。它可以是任何一家日商组织，其成员也可能是从事任何职业的日本侨民，它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专门从事搜集国/共两党情报的工作，为正在秘密酝酿中的侵华战争做准备——当然，其真正目的，此时的陆钊和贺雄飞还难以察觉。
　　影机关的首领，也就是日本外务省派驻中国的特务头子，名叫香取弦，公开身份是关东军少将军官，在中国活跃多年，社会关系复杂如蛛网。
　　同行的缘故，陆钊对这个影机关略知一二，内心十分厌恶，但又奈何不了它，正如一个人感染了病毒，却碍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壮士断腕，只好日复一日地迁延着带病求生。归根结底，南京方面不想招惹日本人，能忍则忍，尤其在这红旗漫山的时刻，他们愈发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
　　于是影机关越来越猖獗，虽然不直接动手制造流血事件，但其势力在三教九流中的渗透，让陆钊和贺雄飞感受到了隐隐的危机。
　　贺雄飞喝了一口陆钊冲的咖啡，似乎没尝出味道：“我们最近截获了一封电报，发自影机关的大特务。”
　　“别卖关子，没工夫听你娓娓道来。”陆钊喝着咖啡，也觉得索然无味，这点苦跟他受伤的心比起来，简直是小苦见大苦，更要命的是，他心里苦，却没人可说。
　　贺雄飞看他这蔫了吧唧的样子，有心给他点刺激，家乡话都冒出来了：“我说兄弟啊，电报是发给你爹的！”
　　“什么？！”
　　贺雄飞直接抛出的炸弹，差点没让陆钊的灵魂当场崩裂。金陵酒店案后，陆钊是段崇光亲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贺雄飞思量着，如果段崇光只是个娘舅，估计事情还好办，如果是亲爹，陆钊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汉奸儿混蛋，现在，是听老子的话还是丢自己的脸，不由得陆钊不做抉择了，贺雄飞都替他愁得慌。
　　原来，影机关发给段崇光的电报被调查科阴差阳错误截，由于涉及到党国要人，贺雄飞亲自过目，结果一看，发现竟是南京的段厅长在跟香取弦暗通款曲，着实给贺雄飞吓了一跳。
　　香取弦在电文中向段崇光提议，日本在华商人一致希望推举陆钊先生为平江商会会长，希望段厅长能够帮助探明陆先生的意愿，并提前做通陆先生的思想工作，如果可行，日方代表不久便会登门与陆先生洽谈，当然，报酬肯定是大大的丰厚，其他好处也是大大的有。
　　内容只是一方面，光从发报口吻来看，这个香取弦和段崇光可是熟得很呢。贺雄飞何等机敏，头脑略略一转，便想出了其中的委曲。想来段崇光与香取弦早就相识——说勾结似乎有点过了，暂且算作相识吧，而最近段崇光和陆钊的父子关系又公诸于世，自然而然的，香取弦便把主意打到了陆钊的身上。
　　反正也是闲人一个，不如来帮皇军干点活。香取一定是这么想的，贺雄飞确信。
　　贺雄飞把电报内容一五一十说给陆钊听，陆钊的脸色阴得要滴水，听完，心里没底，嘴却很硬：“不可能，我从没见老头子跟日本人有什么来往。”
　　贺雄飞觉得陆钊是气糊涂了，提醒他：“陆兄，你这个袒护也太明显了，你忘了令尊年轻时曾在日本士官学校受训了？”
　　陆钊无法反驳事实，只能狡辩：“那又怎样？去日本的人多了，校长还去日本留过学呢！”
　　“罢了罢了……”贺雄飞摆手，无奈地表示，“与日本人来往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们只是私下里知道影机关不是省油的灯，但又能怎样呢？按现在的形势，难道还能把他们清除出去吗？莫说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有……”
　　确实，调查科不仅没有抓住影机关侵害党国利益的直接证据，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二者的利益还具有一定的共通性，譬如，他们皆不约而同地仇视和恐惧共□主义，至少在反赤方面，二者很有一定的默契。
　　贺雄飞知道这个机关卑劣的德性，心里也十分地瞧它不上，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不敢擅动日本人，一顶妨碍邦交的大帽子从南京扣下来，他的细脖子是承受不起的。
　　贺雄飞再往深了想，便把问题的根由揣测到了段太太身上，段太太命丧林醉之手，段崇光必定比往常更恨毒了林醉背后的那个组织，而更让段崇光失望的是，他的儿子在南京大搞了半个月的搜捕行动，竟然找不到一个被打得半死的□党分子，真他娘的气死爹，唉，生儿不争气，全当是放屁！
　　所以，无论段崇光，还是香取弦，一致认为不妨把闲置的陆钊翻出来折腾折腾，最好把他打扮成中日亲善的结晶，成为沟通彼此友谊的一座桥梁，才不枉了这么个一表人才的青年俊彦。
　　贺雄飞抓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边嚼边问：“怎么样，陆兄，还不快来投我的怀抱？”
　　陆钊心乱如麻，面上却不动声色：“急什么，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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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刚编完，周六快乐！
钊钊跟我一样，没事就想躺平，但哪有这么好的事，要恰饭的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