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25、第 25 章

　　恨，洪水滔天的恨，排山倒海的恨。
　　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糊满了暗红的血渍，本来面目被掩去。唯有那双眼睛里放出的光，虚虚茫茫，与他四目相对时露出的无助和哀伤，像针尖狠狠地刺在心上。
　　陆钊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一条蘸了盐水的皮鞭，闭上眼睛缓了缓劲儿。
　　陆钊感觉自己是一只在汹涌的恨海中浮沉的船，一阵潮涌过来，他的恨意便顷刻高涨，扬起鞭子就要往林醉衣衫破碎的身上招呼，然而胳膊刚举起来，又是一个浪头扑过来，瞬间扑灭了他的歹念。
　　抽他？真要往死里抽他时，又下不了手。
　　为什么下不了手，陆钊自己也说不清楚。
　　望着林醉这张可爱又可恨的脸，陆钊陷入了矛盾纠缠的深渊，心中痛苦万分，难道对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骗子，于公于私都该被即刻动手处死的□党分子，还有什么可心慈手软的吗？
　　情分？可笑。
　　陆钊闷声走到林醉跟前，室内的气氛沉重得要下雨，夹杂着一股血腥味，是他久违的作业的味道。林醉挂在刑架上，抬起头，眼神痛苦迷茫，望着陆钊，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
　　陆钊红着眼瞪他，在那股莫名其妙的怜悯战胜他的仇恨之前，硬下心肠，狠狠一鞭子抽过去。
　　鞭梢挟着风响，溅出晶莹的盐水珠子，林醉血迹斑斑的白衬衣上顿时豁开一条口子，他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挣得铁链哗啦响，鲜血慢慢从狭长的伤口中洇出来。
　　说起来，这条鞭子非同寻常，只有一定级别的犯人才能用上，鞭身上裹了一层细密的铁刺，就算是石头做的人，几鞭子下去，也能给他抽成一坨血棉花。
　　但林醉竟然只是痛苦地皱了皱眉，咬着下唇，一声不响。
　　连喊痛都不会？血腥的味道刺激了陆钊的神经，他没意识到自己已闯入一种癫狂的境界，兀自失控地冲林醉咆哮：“你他妈不会说话？啊？”
　　林醉静默无语。
　　陆钊想起很久以前偶然读过的一句诗。红的血，白的他，一身风雪映茶花。
　　陆钊疯了，发狠地伸手钳住林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把目光投向自己，狰狞地威胁：“说！你的同党是谁，除了你还有谁！”
　　林醉的脸被他托在手心里，离他那么近，勉强扯出一个笑，漂亮的唇微微张开，呼吸中有股灼热的甜腥味，无端带着股惨艳的风情。
　　陆钊的喉咙像被人瞬间攫住，竟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想冲林醉的嘴凶狠地咬上一口！意识到这个荒谬的念头，陆钊被烫了手似的扔下林醉，慌张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他绝望地想，林醉明明未发一言，反倒是自己败下阵来？
　　陆钊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他暗暗告诉自己，如果到晚上还审不出结果，那么，大不了就杀了他。对，杀了他！彻底铲除这个骗子、祸害、妖孽！为母亲报仇，为御弟和李殿尘报仇，为其他死在他手里的党国同仁报仇！杀了他！
　　陆钊内心汹涌澎拜，耳朵里喊打喊杀的口号震天响，他必须像运功聚气一样刻意唤起对林醉的仇恨，否则，这第二鞭，他很难下得去手。
　　“还不招吗？”陆钊语气凶恶，扬起鞭子，手却不争气地有些抖。
　　林醉耷拉着头，胸口缓慢地起伏着，在鞭子将要落下的时候，他虚弱地开了口。
　　陆钊立刻刹住，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没听清。”
　　声音软软的，又重复一遍：“我要……水，喝水。”
　　陆钊一听，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我他妈要抽你，你他妈却要喝水？谁给你的脸管我要水？你这种杀人凶手土匪乱党只配喝辣椒水！
　　他没好气地扔下鞭子，大踏步走回座椅前的桌案上，抄起自己的水杯端了过来。
　　“刚续上，有点烫！”
　　他自己先灌了一口，恶狠狠地举着杯子警告道：“烫死你我可不管！”其实并没有多烫，他是被自己的热血烫了，多看一眼林醉，他连脑浆子都要沸腾！
　　角度不对，林醉吃力地够着头，喝不到，抱歉地望了一眼陆钊。
　　陆钊无奈，一边痛恨自己意志不坚，一边伸手托起林醉的下巴，把杯沿送到他干裂的唇边，一口，两口，七分流进了林醉的嘴，三分洒在了陆钊的手心。
　　喂水是不让你渴死，死了还怎么审，陆钊余怒未消地想。却一眼瞥见林醉纤长的脖颈，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着，雪白而脆弱，像轻轻一握就会破碎的瓷器。蓦地，陆钊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慌乱，一紧张，杯子没拿稳，抖了一下，温水洒出来，打湿了林醉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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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把这章粘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