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24、第 24 章

　　天地笼罩在灰白的雾霭中，林醉孤身一人跋涉其间，辨不出前路方向。
　　他的脚下是一片坑坑洼洼的草甸，茫茫的，不知延伸向何方。湿软的草皮，光脚踩上去，咕唧咕唧的，直冒出粘稠的红色液体。
　　他麻木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血，顿时毛骨悚然，拔腿就要狂奔，可就在他抬起脚跟的那一刹那，草甸里突然伸出无数只苍白枯瘦的手，长指甲，涂着惨红的蔻丹，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林醉猛地一挣，醒过来，仿佛被人凌胸踹了一脚，呼哧喘着粗气。
　　睁开眼，正对上面前一个陌生的年轻特务，一手扶着桶沿，一手托着桶底，正是要往他身上泼水的姿势。
　　特务回头望向坐在靠背椅上的陆钊，态度颇恭敬地说：“陆队长，犯人醒了，还浇吗？”
　　陆钊摆摆手，特务把水桶轻轻顿在地上，桶里的冰块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冷硬的嚓嚓声。
　　“你先出去。”陆钊说着站起来。
　　年轻特务哈了哈腰，走了。
　　铁门关上，审讯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这些年来，林醉还是第一次亲身感受敌人的酷刑室，就从这室内光线来看，调查科总部的基础设施确实比传闻中别的地方强不少。
　　一点也不阴森，没有昏暗的煤油灯，只有一盏瓦数极高的白炽灯，烈日当空的白太阳一般悬在头上，炙烤着他。另外还有半截残蜡，倒在脚边，棉芯烧得焦黑。
　　林醉的头沉重得似乎抬不起来，浑身骨头像被人一节一节地拆解过，又胡乱拼凑在一起，神经搭错了位，稍微动一动，便是钻心透骨的痛。
　　他艰难地撑起眼皮，打量这间陌生的屋子，白色强光刺出了他的泪花，他看到了面前火炉上红灿灿的烙铁，挂在刑架上的皮鞭，右手边有一桶不明液体，一桶冒着寒气的冰水，另外还有些零碎的小刑具。
　　陆钊眉头紧锁，阴沉沉地看他半天，终于忍不住火冒三丈，狠命地一拍桌子：“你看什么！”
　　林醉惊了一下，惘然的目光游离了一圈，终于落在那个咆哮的模糊身影上。兴许是怕犯人的血溅过来，审讯官的位置设得太远，而很不凑巧的，林醉的眼睛被打坏了。
　　他真不是故意忽略陆钊，但在陆钊看来就是这么回事。林醉不知道的是，在他醒来之前，陆钊已经坐在这里整整盯了他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里，陆钊回忆起很多事。
　　从第一次在银幕上见到他，到酒馆里的第一次接吻，从陆宅里温情脉脉的相拥，再到终于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陆钊越想越恨，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可是光骗了他还不算，这个可恶的骗子竟一次次对他身边的人下毒手！先是他的好兄弟，再是他的父亲、母亲，下一次会是谁？你还想杀谁？你他妈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
　　可问题在于，如果只是纯粹的恨，陆钊也许不会这么难过。
　　若是单纯的恨，他有数不清的手段去发泄。以调查科在刑讯方面的造诣，何种施刑方式能最大程度地造成肉/体的痛苦，他几乎信手拈来。他有一万种方式让林醉生不如死。
　　当然，除了身体上的痛感，做他们这一行的，还擅长给犯人制造精神痛苦。陆钊深信，一个人只要不是木石花草，总该有感情，即便为了所谓的信仰不得不牺牲什么，但眼睁睁看到亲人惨死面前时，鲜有人能够无动于衷。就像自己。
　　很可惜，陆钊派人查了，林醉孤家寡人一个，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让他牵挂，他活着就是为了他的信仰，就是为了和党国作对！太遗憾了，陆钊攥着拳头，恨不能让这个狡猾的家伙也尝尝失去所爱的滋味！
　　然后他又想到了母亲，自己七岁时被过继给膝下无子的姑姑和姑父，从此管亲生父母改了口，称呼虽然改了，情分改不了，他始终是段崇光夫妻的心头肉。妈妈……一想到妈妈，陆钊便不得不竭力克制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他不想在凶手的面前表现出半分软弱。
　　陆钊侧过身，掩人耳目地擦了下眼睛。再回头，疲惫的青黑眼眶里燃着怒火。林醉，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事发后陆钊通过段崇光的关系，主动申请复任调查科职务，作为金陵饭店刺杀案的负责人，他的任务不仅是要报复林醉，更要通过撬开林醉的嘴，把隐藏在他身后的南京□□党地下组织一举铲除。
　　他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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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钊会选择——
A.此仇不共戴天，不干死这货不算完
B.含泪原谅吧，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