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17、第 17 章

　　空荡荡的办公室，陆钊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的，发了狂似的把血液泵向他的大脑。
　　热血上头，他的手哆嗦着，死死攥住那张字条。
　　过了许久，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纸篓，划燃一根洋火，把那张被他捏得汗津津的条子化成灰烬。
　　他回忆着上面短短的、突兀的几行字，本是极隽秀的字体，笔锋却有些虚软：平桢，向来情/事，多有得罪，唯独于君，未存歹念。今吾伤笃，命悬旦夕，惟愿与君一晤，虽死如生。
　　落款林醉，然后是一个陌生的地址，宁川北路，夏花弄7号。
　　五分钟后，陆钊踱步到门口，倚靠在门框上，放眼打量着这条漫长空寂的走廊，偶尔路过的人见了他，低头只装作看不见，匆匆走过去。等了十分钟，他像一只河边等候已久的鱼鹰，抓鱼似的揪住一个路过的西装青年，迅速把他拽进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
　　“陆……陆队长，您有……有何指示？”小伙子一脸惊慌地问，他是从南京跟贺雄飞过来的，跟陆钊打过照面，知道这位陆队长虽然暂时失了势，可瘦死的骆驼大过马。
　　陆钊不说话，目光刀锋一样削过来，问：“你们开始抓捕行动了？”
　　小伙子不承认也不否认，恭敬地站着，显得垂头丧气。陆钊笑了下，和风细雨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邱站长同意我参加抓捕，谁允许你们剥夺我的权利？”
　　“这……陆队长，这都是上头的指示，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陆钊见那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住地往自己手腕瞟，他想了想，褪下腕子上那支瑞士金表，交到对方手里，用推心置腹的语气，恳切地说：“死的是我情同手足的两个兄弟，我恨不能亲手将林逆捉拿归案，告诉我，你们抓到他了吗？”
　　收了东西，嘴就能开阀了。小伙子爽快地告诉陆钊，就在几天前，贺队长带人查抄了莎乐美剧院，抄出了大量标语和传单，其间夹着一封没来得及销毁的信，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费令浦设在上海的另一座秘密联络站。
　　然后贺队长便马不停蹄地带人去了南京路上的一家茶社，具体叫什么名字忘了，反正贺队长去的正是时候，在那儿集会的□党刚想跑，就被他们堵在门口。双方交了火，费令浦被当场击毙，另外还打死了几个，可惜那个林醉跳了窗，让同伙救走了。
　　小伙子不知道陆钊跟林醉的关系，没心没肺地夸耀：“不过那个姓林的挨了我们贺队长两枪，如今每个医院都有我们的人，他们绝对不敢上医院，去了只会死得更快！”
　　最后，他抚摸着金表，乐颠颠地安慰陆钊：“陆队长，您不用操心，说不定那姓林的现在已经死了，您的好兄弟在天上也能瞑目啦！”
　　陆钊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满意：“很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伙子唯唯诺诺地告辞了，出去后还特意帮陆钊把门带上。
　　陆钊静坐了一会儿，浑身止不住哆嗦起来，大冷的天，额上出了一层汗，顺着眉梢往下淌。他本要伸手去摸电话听筒，中途顿了一下，转而去拿茶杯，结果却把茶杯碰翻在地，哐当一声脆响，碎瓷片四溅开来，浅碧的茶水流了一地。
　　他手忙搅乱地弯腰收拾，电话铃突然尖叫起来。
　　响铃第三声时，他勉强正襟危坐，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话筒摘了起来。
　　贺雄飞浑厚的嗓音响起：“陆兄，恭喜啊！我日前已向南京呈报本次调查结论，刚得到反馈，你自由了。”
　　陆钊愣愣的，听那个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听筒里又说：“陆兄，你不高兴吗？”
　　“高兴。”陆钊干涩地笑了一下，努力装出高兴的语气，“有劳贺兄费心了。”
　　心不在焉地寒暄两句后，他挂上了电话。
　　他的脑海中盘旋着林醉的消息，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惟愿与君一晤，虽死如生。”
　　他痛恨林醉！那个狠心的、狡猾的家伙，玩弄了他的感情，杀了他的兄弟，害得他差点身败名裂！但他又不时安慰自己，这并非林醉的错，归根结底，林醉只是个杀人工具，与一把刀或一支枪，没有本质区别。
　　林醉却告诉他，错了，平桢，你没有信仰，所以才会这样想，你这样看待自己，也这样揣度别人，实乃天大的谬误。
　　然而，陆钊记不得林醉何时何地这样说过，也许是在某场梦里，林醉曾含情脉脉地，用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触着他的额头，端详他，教化他，亲吻他，然后转身离去，化作一阵轻风，消散在晦暗的烟雨中。

　　今天该搬的砖一块都没搬上，哭晕在厕所……争取晚上回家写上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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