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魄》雪桑

13、第 13 章

　　白日晴朗的天，到下午逐渐阴云密布，似乎又有一场雪正在来的路上。陆钊坐在二楼书房的壁炉边上烤火，金条四脚朝天地睡在旁边的地毯上。
　　听着金条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声音，陆钊不由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大洋，说起来，金条这个奔放的睡姿还是大洋传授的。
　　他无奈地想，狗生短短十几年，猫也差不多，你们俩要是不打架，相亲相爱一辈子，该有多好？
　　然后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了，林醉几时来呢？他放下手中那本诗集，觉得自己应该起来收拾收拾屋子，准备迎接这幢小楼的新主人。
　　陆钊一个人过惯了，向来不理家务，但屋里屋外其实已被李殿尘收拾得很干净。所以他又改了主意，嘴角衔着一抹笑意，起身走到书架前，饶有兴致地挑出一张黑胶唱片，放到留声机唱盘上。
　　刚要把唱针放上去，听到院外一声急刹车。
　　陆钊走到窗户前往下看，两辆黑色雪佛兰。细看去，打头那辆是单位的车牌，确切地说，是上海站给邱特派员配的专车。
　　车门打开，几个黑衣黑裤的保镖开道，邱岁文被簇拥着，急匆匆往屋里走。
　　陆钊赶紧披上衣服，理了理头发，咚咚咚跑下楼去迎接。
　　在客厅门口遭遇，邱岁文黑着脸，见到他劈头盖脸一句话：“你知道唐云升和李殿尘死了吗？”
　　陆钊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发懵：“您说什么？”
　　邱岁文懒得废话，不客气地一挥手，径直朝沙发走去，身后的秘书让上前来，递给陆钊一沓照片。
　　陆钊接过，不可置信地一张张翻看，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照片上确实是御弟和李殿尘，两人里倒歪斜，躺在车里，身上各有几处刺目的枪眼，浑身是血。陆钊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盯住邱岁文的秘书，沉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秘书不带感情地说：“听说他们中午是从陆队长家里离开的，另外还有一个随行者，或许陆队长会有印象。”
　　他们，是在怀疑林醉？
　　陆钊觉得这个想法荒唐至极，林醉那么胆小怯懦的人，让他杀人，他知道怎么开枪吗？而且初次见面自己便甄别过，那根本就不是一双拿枪的手。再说了，凭着唐云升和李殿尘常年在行动队出外勤的体格，林醉那副单薄的身板，能独自干掉两个人？打死他也不信。
　　在邱岁文的授意下，秘书给陆钊做了力所能及的答疑解惑。
　　“陆队长，法医验过了，唐副队长和李殿尘都有中毒的迹象，是一种破坏神经和呼吸系统的慢性毒药。”这个男秘书说起话来，也有几分主子的傲慢，“说慢，其实也不算很慢，一个小时足够了，让人发疯，然后呼吸衰竭而死。”
　　陆钊听着，觉得心口阵阵发紧，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脊梁漫向全身，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了，脸色惨白地问：“在哪里……发现他们的？”
　　秘书言简意赅：“郊外。”想了想又补充道，“凶手用的是唐副队长的配枪。”
　　“现场……”他长吸了一口气，害怕听到答案，却忍不住确认，“只有他们两个吗？”
　　“是的，陆队长。”
　　秘书的叙述很平静，陆钊的脑海里却霎时卷起了一场风暴，他的灵魂仿佛一条惊涛骇浪中飘荡的航船，他眼睁睁地，无能为力地，看着它触礁了。
　　他心存侥幸地朝门外看了看，青灰色的暮色逐渐降临，如果此时林醉出现……
　　陆钊不知道这天晚上是怎么度过的。
　　因为有人看到从陆家出发的是三个人，邱岁文便气急败坏地表示，陆钊对此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考虑到他刚出院，当晚的侦查行动他不必参加，但次日一早必须到站里报道。25号最近接连受挫，如今又损失两条人命，这是敌人酝酿主动进攻的前兆，此事已惊动南京，上峰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满意的结果。
　　林醉这晚最终没有出现，他像一条鱼潜归了大海。陆钊偶尔会忍不住幻想，也许凶手并不是他，也许他也只是个被劫持的受害者，然而，时间愈久，他就愈发清楚这是在自欺欺人。
　　陆钊整夜辗转反侧，翌日天刚蒙蒙亮，站里派来接他的车就到了。来人告诉他，邱站长昨晚在小白楼一夜没合眼，命他们一早火速把陆队长接过去。
　　陆钊不知道邱岁文急着召唤他做什么，不过邱岁文看他一直不顺眼，所以他大概也能猜到，心里不免有几分抵触。到了地方才发现，他已经被停职了，他要做的，是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随时的讯问，积极配合调查，如有必要，还需要出外勤参与抓捕，但抓捕行动他无权指挥。
　　邱岁文郑重地宣布，南京方面已经指派代表过来负责本次行动，代表今日下午便会抵达上海。代表作为特派员，直接向南京汇报工作，同时鉴于陆钊所在岗位的重要性，在陆钊接受调查期间，代表还将兼任特别行动队代理队长。
　　邱岁文张口左一个代表，右一个代表，陆钊以为是什么位高权重老气横秋的大人物，待到得知那人的名字，他蓦地反应过来，贺雄飞，不就是邱岁文的外甥吗？
　　陆钊有所耳闻，贺雄飞原是调查科总部下辖特务组的一名干事，据说为人阴险，手段毒辣，最擅长情报搜集和密谋策划各类反/赤运动，此外，陆钊还听说此人是自己同届校友，两人皆是黄埔四期。
　　钦差大人即将到任，陆钊还能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受调查，享受一间远离刑讯室血腥污秽的高级牢房，真是莫大的恩赐了，他唯一后悔的是没多带几件换洗衣服。
　　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陆钊偏着头，望着窗台上一盆兰草发愣。从昨夜开始，他的心便被一种悲凉的情绪笼罩着。他看了一会儿，愈发觉得心灰意冷，疲惫地闭上眼，只感到胸中万般情意，都被雨打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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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到手的心上人飞了，心疼陆哥三秒钟……
贺雄飞，嗯，是我一度想改的名字，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