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房客》盛眠

4、第 4 章

　　“嗯，很好。”林璀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满意程度。肖一阑还在等他的下文。

　　他这么想住这里，自己答应了难道不该更开心一点？但是林璀脸上几乎没有笑意，只是不像刚刚那么严肃郑重，又变回一脸无所谓，甚至有点懒散的样子。

　　这有些出乎肖一阑的预料，他见过的那些喜怒不行于色的人，都是身居高位的老狐狸。

　　“谢谢你，”陈美卓倒是很意外，陈恳地像肖一阑道谢，“两个月就好，两个月过后我就来接他，真的非常谢谢你。”

　　“没事，我也收房租了。”肖一阑对陈美卓观感好了一点，起码她还知道自己出租房间给林璀是冒了很大风险，也知道道谢。

　　“我会把房租马上转过来。”陈美卓也是个利落人，没多寒暄，把门口的行李箱拖进来放到林璀身边。

　　“我走了，你好好呆在这里，安排好了我会来找你。”陈美卓的语气就像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一秒都不想多呆，说完就走。

　　临到门口时，肖一阑听见她对着电话，十分温柔，“还要吃冰激凌蛋糕吗？妈妈买了给你带回来.....”

　　原来昨天的冰激凌蛋糕是买给她其他孩子的，肖一阑对陈美卓的一点点好感瞬间消失。

　　什么妈能偏心成这样。

　　回头看林璀，已经回到阳台专心摆弄喷泉草，对陈美卓的冷待毫不在意。还真是洒脱啊，肖一阑想。

　　肩膀上猛得一痛，肖一阑捂着肩膀问秦印，“干嘛！”

　　“你要同意不能先给我吱一声啊！我特么前一句还在想办法拒绝别人，你下一句就答应。我不要面子的吗？”

　　秦印生气也在情理之中，他们互相扶持着把工作室做到小有名气，秦印一直很尊重他，擅自挂出租消息也是为他好，他没有预兆忽然改口，是没给秦印准备时间。

　　但是他也说不出口，自己就是看到林璀天真勇敢的眼神，一下心软了。

　　“这不是，有修水管的师傅过来嘛，有个人在家也好，不是故意拆你台，放心吧，不会在客户面前这样的。”

　　“那房租到手了给工作室添一台咖啡机，我真不想点外卖的了。”

　　秦印还冷着脸，肖一阑在他小腿上踹了一下，“就在这等着我呢吧？”

　　秦印不说话。

　　“行，买买买。”肖一阑在花钱上还是很大方的，一般不和人计较这些，大概是在温暖家庭长大的形成的底气。

　　“说定！”秦印立刻挂上笑脸，“对了，灵犀游戏总监赵瑞，说他们的vp想见见你，问我能不能过去，合同八字没一撇呢，他让你去你就去，不会太跌份了，可是对方的VP也来，你不去也不合适。”

　　肖一阑想了想，“你先去，我晚点到，记得给我编一个漂亮的理由。”

　　“懂了，”秦印打了个响指，“以你现在的名气，反正他们不会放弃你的设计，你只管端架子，装孙子的事儿交给我，先走了。”

　　肖一阑转了下左手食指上的戒指，这是他大四时参加BIH插画大赛时冠军奖品，也是最后一个冠军奖品，他以为BIH是他的起点，没想到起点即终点。

　　后来退出艺术圈，开办工作室，他翻出这个当初并不是很珍惜的奖品，迷信地指望着它能带来一点好运，结果只是疲累的时候习惯性转一转。

　　林璀还蹲在阳台上，肖一阑看着他。渐渐入了神，林璀的不在意给了他一层盔甲，再怎么猛烈地和世界冲撞，也不会受伤。

　　好像曾经的自己，只是自己的盔甲来自于骄傲，而林璀的盔甲来自于无畏。

　　肖一阑走到林璀旁边，食指曲起，在他头上轻轻一弹，“有时间加个微信吗？”

　　林璀视线飘向门口，空空如也。

　　他感到一点愉悦，终于等到了只有他和肖一阑的时候，现在简直是天堂！没有多余的声音，他可以清晰闻到雪松味。

　　他放下喷泉草，不管手上滴滴答答的水，拿起放在地上的手机。

　　“要擦手。”肖一阑又用纸巾盖住他的手腕。

　　林璀在大脑中记下一个新的路径：有水，先擦手，再拿手机。他用指尖，仔仔细细把指节上的水珠擦干，摊开给肖一阑看，“干了。”

　　肖一阑讶异于他的听话，先前的相处来看，他觉得林璀是个非常叛逆的孩子。

　　“好。”他应下，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宠。

　　林璀的头像还是微信自带图片，一片蓝色海域，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用。

　　肖一阑扫码，弹出好友页面，昵称：L，朋友圈也是空的，十分林璀风格——干净，直接。

　　“嗯？”林璀发出一点点浅浅的声音，像是奶猫打喷嚏，带着一点疑惑。

　　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带情绪的声音，肖一阑不禁好奇，“怎么了？”

　　“找不到你。”

　　林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肖一阑凑过去看。

　　和干净的简介页面不同，林璀的好友列表仿佛年底电话清单，划了好几屏都没到头。

　　“我的名字是X开头，应该在最后。”

　　肖一阑的微信昵称就是肖一阑，头像是自己的侧脸，方便合作方找人。

　　林璀跳到最后，肖一阑就在最后，他把微信列表上上下下滑动，神态认真，似乎在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肖一阑想和他说自己要走了，但是林璀已经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专注到让人不忍打扰，肖一阑无法解释这种奇怪的感觉，话到嘴边变成了，“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移到前面。”

　　肖一阑：“？它是按照首字母排序的。”

　　林璀飞快在肖一阑前面加了个A。

　　现在肖一阑跑到了第二页，他的微信好友里前面一长串AAAAAA。

　　这是上哪儿加了这么多人，“你这么多同学吗？”

　　林璀手指动得飞快：A1肖一阑

　　肖一阑：.......好丑，他就像一个微商。

　　“不是，我没有同学。”

　　“你不上学吗？”肖一阑感觉自己话太多，他不是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但是林璀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不上学能做什么。

　　“不上。”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

　　肖一阑：差点动手打人。

　　他高中时小外甥一直住他家，只要不好好写作业就被他教训，形成肢体记忆了。

　　然而林璀过于理直气壮，他一句教育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因为不想？”

　　“对啊。”林璀一脸无辜，改好肖一阑的备注，把手机放回口袋。

　　肖一阑笑了，是他狭隘了，见过大部分人的足迹，就觉得所有人都要按部就班地过一生。林璀年纪不大，行事却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而他，又和林璀多耽误了十几分钟。

　　挑重点给林璀说了一下水电问题，就打算走。

　　“秋冬热水管总爱出问题，如果物业来检修我会提前告诉你，一楼的卫生间给你，我不会用这个，二楼是我的房间，你用不着上面的房间。”

　　林璀想了想，“我不可以上二楼是吗？那是你的房间。”

　　肖一阑一愣，现代人不会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算是吧。”

　　林璀看着短短的楼梯，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已经飘上了二楼，上面有充满了肖一阑的味道。

　　但是灵魂眼前是一片漆黑，他并不知道肖一阑的房间会是什么陈设。

　　他视线看向楼梯尽头，下意识抬起腿。

　　“林璀。”肖一阑边和他说着，边往玄关走　“我一般也不会回来，房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先.....”肖一阑踢到看见林璀二十寸行李箱，“你没有床上用品吧，等着。”

　　肖一阑折返，上楼给他拿被褥，林璀双脚被焊在原地，脑中有肖一阑的声音循环播报：一般不会回来。

　　“床单被褥给你放床上了，你自己铺一下，小区门口过条马路就有便利店和超市，你可以去买日用品，”肖一阑一只脚踏出门外，扭头又叮嘱一句，“你最好不要再横穿马路。”

　　如果不是昨夜林璀横穿马路自己差点撞倒他，秦印也不会帮他挂出租信息，现在人住在自己家里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尽力避免同样的事情。

　　说完，他把门带上，林璀反着他的力道，将门从里拉开，“你不回来？”

　　他语气认真，仿佛在考究什么。

　　肖一阑被他带得往前一步，又踏回屋子里，两人距离骤然变近，他几乎能数清林璀有几根睫毛，“嗯，有工作。”

　　口袋里手机响起，肖一阑接起来，搭在门把上的手用力，门重新被带上，如幕布下落，眼前一寸寸暗下去，直到门扉彻底挡住林璀的明亮的面容。

　　咔哒——

　　门被带上。

　　林璀最后带着一点震惊和探究的表情像一幅画定格在他脑子里，很快被秦印话覆盖。

　　电梯下行到一楼，林璀还站在门前。肖一阑不会回来，那自己在这里，或者世界上任何别的地方都没有区别。

　　他走到喷泉草旁边，盘腿坐下，手指夹住泛黄的枝叶。他觉得自己就像这颗喷泉草，肖一阑不回来，或者偶尔回来看看一看他，他在这里奄奄一息。

　　胸口漫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好似破了个洞，冷风呜咽着往里钻，他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感受。

　　他把脸埋到肖一阑给他的被子里，深吸一口，并没有雪松味。生命力从体内迅速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