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80、第80章

　　清兮的反应让大河诧异，但他莞尔一笑：“我们还需要更多同胞，否则人类的未来将会太孤寂了。哪怕只从基因多样性来说，三千人也很难保证人类在太空中延续。”
　　“反正就是不行！”清兮说。
　　大河忽然将手抚上了清兮的头顶，眼里满是爱意地说：“你就听我一次吧。好吗？”
　　清兮低下了头。
　　大河说：“快走吧，没时间犹豫了。”
　　最终卡尔说：“好吧，你要注意安全，尽快追上我们。我们的时间有限。”
　　“好。”大河接着又说，“卡尔，我知道你仍在为是否起航而犹豫。但你要知道，人类在生存意义上的存在本身，并不是人类的价值所在。人类想要塑造什么样的文明，才是人类真正的价值所在。若人类不再是目的本身，而仅仅是作为手段，我们的文明将毫无意义。文明边界之所以存在，或许就是宇宙为了扫平一切无意义而又臃肿的冗余存在而创造的终极武器吧。七日之灾后，神成为了人的道德主体，但人才应该是自己的道德主体。要记得你最初为何离开圣城，不要相信神，要相信我们自己！”
　　卡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带着清兮与其他人离开了。
　　之后，在神迹审判者的协助下，司法评议院解除了对大河的追捕，并为大河开放了一切信息发布权限。只是，即便有审判者的陪同，也仍旧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人们甚至对审判者本人也开始产生了怀疑。毕竟，这一切都与他们自始至终接受到的教诲不同，认知失调的心理机制使他们对大河嗤之以鼻。当然，审判者本人无所谓信与不信，他只是忠实地执行神的命令而已。
　　大河坐在一个广场正中的神坛的地面上，等待着是否有人愿意前来随他离开。审判者解除了21点停止一切活动的限制，而大河也已经在这里坐到了深夜。
　　当午夜正式到来之时，终于有一个人影走来。
　　大河欣喜，心中似乎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然而……
　　“你瞧，比起真相，人类还是更喜欢谎言。”这是宇召的声音。
　　大河的脸色黑了下来：“你这个刽子手！叛徒！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大河在原地未动，宇召说：“哦？你不想杀了我吗？”
　　“我现在没空与你这种人纠缠。”
　　宇召不置可否，而是说：“你不应当告诉他们真相。而应让神迹审判者直接下达神谕，选中一批人，让他们跟你走。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阿瓦什没有欺瞒。”大河用鼻子“哼”了一声，“人类已经走了一百多年弯路，我不会再沿着你们的路走下去。而且我不是傻子，如果是因为神谕才加入我们的人，将来不知道要为太空舰群上埋下多少祸根。我要找的是觉醒者。”
　　“那就拭目以待吧。”宇召走到了神坛边上，在最下一级阶梯坐着。
　　“你的战争机器呢？”
　　宇召耸耸肩：“所有审判者操控战争机器的权限都被禁止了。想要杀我，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
　　“哦？”大河一挑眉，想要现在就走下去给他脸上狠狠地来上那么几拳，最好把他的鼻子给打歪，但大河捏捏拳头，还是忍住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早上九点的钟声敲响，广场上终于是聚集了大量前来做祷告的人。祈祷结束后，许多人离去，但也有许多人留下来，畏手畏脚地看着大河和坐在神坛最底下的宇召。他们听说了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只是没有人相信。
　　大河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他等着有人走上高台，随他离开。但人群只是熙熙攘攘地待在底下，没人有要上前的意思。
　　这时，圣城中心的方向忽然腾起两团巨大的火球，一红一蓝，在漆黑的天空中格外显眼。人群嘈杂起来，盯着那个方向议论纷纷。
　　大河也缓缓回头，向着那个方向望去。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景象仍有如一柄重锤瞬间砸在他的胸口，让他感到不安。
　　“哈哈哈哈哈……”宇召站了起来，向那个方向张开双臂，“那是神的双眼，最终审判要来了！我这无意义的人生啊，终于要结束了！”
　　大河猛地站起来，忍不住大喊：“你知道那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宇召嗤笑：“你难道不知道第一圣城已经毁灭了？”
　　“你说……那个就是夷平了一整座圣城的东西？！”大河的身体紧绷起来，“可是……可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啊！”
　　“呵呵，你想救他们？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距离死亡只剩下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了。”
　　“扑通”一声，大河瘫坐在地，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两个正在相互绕转的火球：“怎么会……这么大座城市，这里面还发生着许多故事，这里面还有440万个人生呢！怎么办？怎么办？”
　　大河想到了那个人说的，神每天都会有三到五秒醒来。
　　三到五秒就……
　　人类真的就无法逃离神的控制吗？
　　“人……呵呵……人呐！”宇召说，“你知道吗？战争机器这种只用于杀戮、毁灭、嗜血的东西，这种专注于残杀人类与毁灭世界的东西，这种企图要让一切都万劫不复的东西，就是人类自己所造的。这，就是人类本身啊！这，就是你妄图拯救的人类啊！”
　　“你胡说！那不是伪神用来消灭人类的吗？”
　　“那当然是人类自己的武器。神在七日之灾中造了什么呢？他只造了九座帮助人类延续的神圣之墙而已。”
　　“那病毒呢？我们头顶的乌云呢？你怎么解释？”
　　“你我都很清楚，病毒可不会让天空布满阴霾。七日之灾后的一切都是人类自己导致的。七日之灾前，先代人类早已几近撞上了边界，随时可能自我毁灭。神只是终结一个人类已经失败了的游戏而已，同时他也控制了这个进程，帮助人类延续下来。你忘了吗？神已经存在了一千年，可他却只在毁灭前夕才接手这个进程。”
　　“人类的命运不该由神来操控！人类不该就此终结！”
　　宇召突然暴怒：“人类本可以不必终结！神本想向自己证明，证明人类可与他背后的物种在地球上和平共存。为此，他设计了一个跨越千年的实验，圣城、阿瓦什、朝歌，都是这个实验的一部分。‘我们知道的一切，神都知道。’只要他想，无论是圣城、朝歌、阿瓦什还是先代遗民，早就可以灰飞烟灭了。可他一直坐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从不阻止。然而你们却向他证明，他错了。人类不是毁于神之手，人类是毁于你们的自大与野心！你们着实可恨！！”他又轻蔑一笑，“算了吧，大河！人类也只是虚空中的一粒尘埃罢了。你凭什么如此任性想要人类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就让他勿要干扰宇宙的秩序，静静地顺遂生死不好吗？夜晚已经来临了，人类也该沉眠了。你强行想要人类永存，而不惜撕裂宇宙的秩序。这仅仅是到了该灭亡的时候，却贪心地不愿向世界告别罢了。看看这个地球上空的乌云吧！这里已经遍地伤痕、仅余焦土了，连孕育万物的海洋都已经污浊不堪，这难道不正是人类贪婪的恶果吗？你只是想要人类继续繁衍，那人类同荒唐的洪水猛兽、虚空的病虫害、宇宙的寄生虫有什么区别？我们人类的尊严，该在于去遵循创造我们的宇宙所自有永有的规律，而不是去破坏它！”
　　大河还想再辩驳，但远处的两团火球已经相撞，发出震天的巨响与炫目的强光。
　　“哈哈哈……罪恶的人们！神罚来了！”宇召突然朝人们大喊，“是我触怒了神，杀了我，神就会宽恕你们！否则我们就一同毁灭吧！”
　　远处的可怖景象让人群乱作一团。许多人听见了宇召的大喊，他们冲上去，恐惧而又愤怒地将宇召举起来，撕扯着他的四肢。
　　“看呐！大河。他们一生的道德对他们来说一无是处，只要他们能够活下去，他们什么也不会管。”
　　“这就是人类一直以来的选择，无论多少年也从未改变。”
　　“这就是你要的人类，这就是你们要的世界！”
　　“你的脑海中只见人类的辉煌，你可敢见见人类的悲凉？”
　　“只要时间一到，人类全都是你口中的‘伪人’。”
　　“告诉我！你要救的人呢？！”
　　最后，他如一个孩子般痛哭起来：“大河，告诉我！为什么人要是这样的啊……”
　　宇召在愤怒的大喊和嚎哭中，被人群撕裂了。
　　大河泪流不止。他转头硬是直视着那光芒到来的方向，双眼被刺瞎。冲击波将这里扫平，带走了他的生命，也清空了他的哀伤。
　　圣城外地平线的尽头，因为这光芒，卡尔他们再次看见了伫立在荒漠上高耸入云的神圣之墙。但紧接着，这连绵不绝的边境墙就被巨大的蘑菇云崩解了。
　　乌云退散，整个天空布满红色的火焰。
　　这里是地狱。
　　清兮茫然地跪了下来，呆滞地看着远方，心中一片空白。
　　在那远方传来的巨响中，有一阵永远不会被听见的歌声，唱着大河的终点：
　　“时光的碎片在八百骸骨上喧嚣，
　　吵得山河倾倒，
　　听闻它长夜迢迢，
　　伤痕道道。
　　岁月的斑驳向无所依处惨笑着弯腰，
　　笑割裂的言辞颂了屈从哀悼，
　　眼看它沧海遥遥，
　　荒山渺渺。
　　野火的泣怨在三千废墟上灼烧，
　　烧得天空半焦，
　　黑云在那里变老，
　　骤雨潇潇。
　　潮水的哀鸣向伤痕遍处凶悖着咆哮，
　　斥糟乱的信念允了逃之夭夭，
　　枯海在那里狂暴，
　　浊浪滔滔。
　　而我只不过是人类，
　　想要躺在山河间，
　　看着江水荡漾，
　　一次次倒映朝霞月光。
　　我只不过是人类，
　　想要躺在草原上，
　　看着旷野苍茫，
　　一次次驱散彷徨。
　　我只不过是人类，
　　想要躺在田野间，
　　看着麦苗与高粱，
　　一次次迎送春露秋霜。
　　我只不过是人类，
　　想要躺在沙滩上，
　　听着海浪与潮涨，
　　一次次孕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