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36、第36章

　　第三圣城的地面上更阴暗了，已经快19点了。
　　大雪纷飞，积雪越来越高。在交错飞舞的雪花之后，圣城内无数盏灯正点缀着这里的黑暗。但……在卡尔的视线范围之内，路上没有行人，没有任何活物，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与其说是宁静，不如说是死寂。
　　偌大的第三圣城弥漫着这样诡异的气氛，仿佛是一座无人的空城。
　　好不容易在一条窄道上看到了一个行人，却见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双眼麻木无神，毫无生气，脸上缠绕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雾霭。
　　卡尔想到了在阿瓦什看过的一种小玩具——提线木偶。那个“提线木偶”迈出的每一步都几乎相同，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缓慢地在雪地上前行，就这样经过了他们身边……
　　两人一路无话，穿行过大街小巷。在一个见不到神像的小巷里，默放开卡尔的手，然后关闭了热光学迷彩服的隐蔽效果。
　　那只手离开了。卡尔略有些失落。
　　面前的光线扭曲，出现另外四人。
　　“既然人已经齐了，就进去吧。”雷恩斯52用那变得尖锐的声音说。
　　小巷的旁边是一栋不起眼的建筑，就和一间普通的民居没有两样，反而它地上的部分比其他建筑更矮些。
　　他们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几层，就出现一个黑咕隆咚的隐秘拐角。在那个拐角的尽头，有一扇小门。
　　雷恩斯52说：“这里就是第三圣城黑市的入口之一了。”
　　说完，他走上前。门前忽然出现许多道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照亮了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纯白色面具。
　　那些浅蓝色光芒逐渐汇聚成全息影像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个同样带着面具的高挑女子。她的音调毫无起伏：“请输入身份信息。”
　　雷恩斯52面前同样出现了一个全息的面板，那是用来采集他掌纹的。雷恩斯52毫不犹豫地将右手“放了上去”。
　　“身份核对中……”
　　“身份已确认。”
　　全息人像闪烁一下就消失了。与此同时，那扇小门渐渐横向打开了，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暗走道。
　　一边前进，卡尔一边小声问：“这是？”
　　默轻声回答：“黑市的大人物们可不会让不可控的人随随便便进入这种地方。这里哪怕泄露了一点儿信息，都会在圣城掀起惊涛骇浪。仅是一点儿损失也就罢了，万一圣堂的审判者有所察觉，才是真正致命的。所以任何人进入黑市，都必须由‘懂规矩’的两院里的人带领，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让雷恩斯52带我们过来的原因。另外，进出这里的黑袍人和白袍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向黑市缴纳高额的物资；而那些神权贵族，会牢牢控制着他们，以防止信息的泄露。带领者需要管好他带来的人，而那些需要缴纳的高额物资也通常由带领者向他们带来的人索取。”
　　卡尔略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出现什么问题，带领者就麻烦了吧？”
　　“不错。所以带领者一般在两院内有一定的权力，也不会轻易带‘不懂规矩’的人过来。而阿瓦什安排在圣城内且拥有了黑市准入资格的这一批伪装者，就是要承担我们探险者带来的极高风险的人。”默忽然轻声笑了一下，“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与其他探索者队伍相比起来，我们1号队伍给伪装者们带来的风险是最小的。”
　　“为什么？”
　　“因为清兮。”
　　“嗯？”卡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山岳不像平时一样总是在左臂的全息键盘上敲击，反倒是清兮开始这么做了。清兮目不转睛，她的右手此刻正在左臂的全息键盘上飞速地输入什么，而她的手臂上方也出现了一个小型的全息屏幕，快速地闪过一些代码，它们的光芒在清兮的双眼中反射着。即便是以卡尔的眼力，也没能完全看清那些代码。
　　卡尔疑惑：“她这是？”
　　“她正在准备着能够随时消除我们来过这里的痕迹。”
　　“她入侵了黑市的信息系统？！”
　　距他们进门还不到一分钟，便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而清兮也在这时完成了手中的工作。影像倏地消失，她将手腕上的微型计算机重新藏进了袖子内。
　　清兮轻轻地说了句：“准备就绪。”
　　卡尔的内心惊骇不已——仅一分钟不到，清兮居然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到了那些圣城的大人物们如此高度防范的黑市计算机系统。
　　默说：“清兮是全阿瓦什最出色的黑客，我们能一次次在圣城内来去自如，她功不可没。”
　　这支探索者队伍还真是……就连看上去最不起眼的清兮都……
　　那我呢？
　　卡尔忽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这条黑暗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照进了一些微光，那里放着一个简陋的金属架子。有些生锈的架子上摆了许多胸章型的塑料号码牌。
　　默说：“这是不记名的号码牌，只是用来方便交易的。”
　　“不记名？为什么？”
　　默说：“虽然黑市的准入门槛很高，一方面管理者们想要强化控制，但另一方面参与交易的人也有自己的底线——他们不想让任何人掌握他们在黑市交易的具体信息。如果上位者们想继续经营黑市，也得稍微顾及交易者的意愿。这条黑暗的走廊，就是双方最后相互妥协与让步的结果。”
　　卡尔曾认为黑市仅是一片腐化与堕落之地，但他此刻忽然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似乎……黑市的存在，让圣城出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
　　他不知道要如何表述“这些东西”。
　　契约？
　　总之，这里好像出现了一些圣城本不会有的东西。
　　卡尔跟着他们戴上号码牌以后，转过了拐角，终于看见了圣城黑市的面貌。
　　与这个阴暗的入口不同，面前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厅。虽远远比不上阿瓦什的地下世界，但这个地下广场仍然具有相当大的规模。
　　但真正让卡尔震撼的，并不是这个地下广场的规模本身，而是面前这番不为人知的景象——这已经完全改变了他对圣城的认知。
　　头顶高大的圆形穹顶上，卡尔看到了他从未在第二圣城的两院和阿瓦什以外的地方看到过的东西——雕刻；上方到处都是巨大的显示屏，不断地滚动着黑市里的交易信息；墙壁上挂着几张绘画，画着第三圣城的建筑；整个广场的地面都由最坚固的复合型玻璃制造，下面是一个浅浅的水池，无数条卡尔说不出名字的观赏鱼在淡淡的灯光中成群地游动；周遭的空气温暖湿润、清新怡人，到处都镶嵌着绿色植物的温室箱；广场上无数个戴着面具的人来来往往，而更多的人还在从广场四周各处的阴暗入口走进来——就和卡尔他们这里一样。
　　这里的人们嘈杂着，喧嚣着。人群的簇拥之间，规律地排列着复合型防弹玻璃展示台的方阵，里面装了各种各样在地面上难以一见的稀有物品——有一些是实物，也有一些是动态或静态的全息影像：有数量巨大、品种繁复的绿色植物种子，也有能够用来向联合执政院申请到贡献数据的设计图纸等劳动成果，有高级的丝绸、皮草等衣料和成品，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奇珍异宝。
　　这里是圣城最奢侈的地方，这里是圣城最堕落的地方，这里是人们的贪欲汪洋，这里是人们的腐化温床，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圣城的上位者们向底层人剥削而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用第三圣城所剩无几的物资堆砌出来的……
　　但无论如何，在看到这里的一切之后——尤其是看到雕刻与绘画之后——虽然它们的水平远远比不上阿瓦什，卡尔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是和上方的第三圣城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里……是圣城吗？
　　卡尔略微产生了一丝这样的疑问。
　　他的心里再次出现一些难以言明的微妙感觉……仿佛看见眼前有一棵幼苗正在努力挣破焦土的束缚。
　　卡尔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但这个画面确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雷恩斯52突然出声：“在那儿。”
　　卡尔顺着雷恩斯52手指的方向，视线穿过重重的人群与方阵，看见了在远处的一个玻璃质展示台。展示台下是在淡淡蓝光中闪烁的水池，这儿与其他水域分隔开，一群虎皮鱼在清澈见底的水中列队游弋着。
　　展示台中装着一个金色的杯状物体的实物。那金杯右侧顶端有个上下平行的把手，杯上刻着细致与精美到了极点的凸纹，栩栩如生的浮雕上是勇士正在诱捕雄壮野牛的场景：一头野牛被网绊住，另一头还在逃跑，第三头被阴谋激怒，用牛角撞倒了两个猎人。三头野牛恰到好处地环绕在金杯周围，四边则以绳索和枝蔓所点缀。
　　这正是即使对先代人类来说也极端珍贵的古代遗物——瓦腓欧金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