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35、第35章

　　第三圣城的审判庭与其他圣城的大同小异，富丽奢华、金碧辉煌。即使地面上的建筑早已被拆除了许多，司法评议院的审判庭却仍旧保持着相当大的面积——毕竟这里是代神审判罪人的地方。
　　天启历133年6月17日，那个疯疯癫癫的中年女子左拉106正戴着沉重的镣铐，跪在审判庭的正中央。
　　为了防止她干扰神的审判，旁边有两位白衣执法者将她强行摁住，还用布条堵上了她的嘴，不让她做出什么疯癫的举动。
　　左拉106穿着囚服，蓬头垢面，身上伤痕累累。她虽说不出话，却一脸病态、癫狂的笑容，精神错乱般的笑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她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还用轻蔑的眼神看向上方高坐着的法官们。
　　主审法官不悦皱眉。
　　一个白袍人便粗暴地摁下左拉106的头，呵斥道：“罪人，你岂敢仰面？！到了审判庭，竟然还敢对我神不敬！”
　　“咯咯咯……”左拉106并未反抗，只是仍阴森地怪笑着。
　　主审法官不去理会，用眼神示意下方的一个执法者开始宣读罪状。
　　于是下方的一个白袍人站起来，拿着晶体计算机开始大声宣读：“被告人左拉106，女，四等公民，于天启历88年出生。自第三圣城西部第五中学被强制退学后，由第三圣城联合执政院分配进行杂物搬运工作。因渎神罪，于天启历133年6月15日被本院批准逮捕。本院受理后，已依神的罪行铁律讯问了被告人，并审查了全部案件材料。
　　经依律审查查明：天启历133年6月15日，被告人在神像前污言秽语，亵渎与辱骂我神，抛弃其信仰。上述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本院认为，应依律处刑。宣读完毕。”
　　对如此不敬神之人，司法评议院自然是不会留情的，甚至懒得为她多费口舌。况且这样的下三等公民还未持有《天启全书》，无法得到神的庇佑。
　　于是，主审法官敲响审判锤，直接就下了宣判：“裁决如下：
　　罪人左拉106，司法评议院在此剥夺你四等公民的所有权利，没收第三圣城联合执政院分配给你的全部物资，判处你绞刑，次日执行！”
　　话毕，他放下了审判锤，示意这次短暂审判的结束，审判庭正中央的白袍人便把还在怪笑着的左拉106拖出去。
　　雷恩斯52一直靠在审判庭侧面的门边上冷眼旁观着。看见左拉106被拖出去后，他也拉低了白袍上的帽子，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审判庭。
　　第二天，雷恩斯52来到刑场。这里离审判庭很近，几乎就在它的背面。
　　雪越下越大了，融着空气中的灰末和尘埃，铺满了整个刑场。雷恩斯52轻轻掸了掸帽子上的雪花，耷拉着眼皮，嘴角咬着一根烟，脸上十分平静。
　　“呼——”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目不转睛地看着刑场的正中央。
　　那里，双手被牢牢捆缚的左拉106被粗暴地推上绞刑架，脖子被套上了绳圈，但她却丝毫没有反抗，只是阴森地怪笑着：“我要走了，我等着整个第三圣城跟上来！永别吧，这个愚蠢、卑劣、虚伪的世界！哈哈哈哈……”
　　雷恩斯52指间的烟落下一点火星，左拉106脚下的支架也被踢开。
　　那火星在寒风中瞬间就变成了灰烬，左拉106也很快停止了挣扎，只留下一脸狰狞的冷笑。
　　不久，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雷恩斯52也从司法评议院的分部开车回家。他打开门，脱下白色的山羊绒袍子挂在衣架上，然后敲了敲酸痛的脖子，往床上一躺。
　　空荡荡的房间内寂静无声，毫无生气，开了灯反而更显得阴暗。雷恩斯52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回想着他刚刚处理完的这个案件，心中疲惫不堪。
　　他正在心中问自己：我后悔了吗？
　　我是否该救下她？
　　如果我选择孤注一掷的话，便有机会让她摆脱这一切。
　　但……这却有违我的职责。
　　我来到第三圣城已经多少年了？然而我每一次都无法去阻止这一切。我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亲眼目送他们离开——至少这样，世上还有唯一一个人记得他们的存在。
　　我知道，这是为了将来星火燎原所必须做出的牺牲——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而不阻止。可是……
　　尼古拉将军啊，我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职责与良心，必得产生这样的冲突和矛盾？
　　“嘎吱——”大门忽然被缓缓打开了。
　　雷恩斯52稍稍抬头，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一阵微风刮了进来。
　　雷恩斯52并不慌张，而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躺在床上。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几秒后，一个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太阳将照亮先代的年华。”
　　雷恩斯52的表情不变，慢慢地起身去关上门。然后，他走到屋内的神像面前，在底座上摸索一番，打开了一个隐蔽的盖子，捣鼓了一会儿之后说：“好了，我已经更换了神像监视画面和音频通道。”
　　房间内的光线渐渐扭曲，凭空出现了五个人——正是1号探索者队伍。
　　雷恩斯52开口道：“默，你们队伍来了新人？”
　　默介绍道：“这位是卡尔，‘天启115杀戮事件’的幸存者。他是第二圣城的觉醒者，被我们带回了阿瓦什。”
　　雷恩斯52点头，然后对卡尔伸出手：“你好，我是第三圣城的伪装者，在这儿的编号是雷恩斯52。”
　　卡尔与他握手：“您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阿瓦什的伪装者，便细细打量了一番。雷恩斯52看上去年近五十，一张扑克脸，无论卡尔如何猜测，也猜不出雷恩斯52那张耷拉着眼皮的扑克脸下面，心里在想些什么。卡尔知道，这必是个非常优秀的伪装者。
　　卡尔问他：“请问您来第三圣城多少年了？”
　　大河笑着说：“雷恩斯52是司法评议院的一等公民，可是阿瓦什如今在圣城最重要的伪装者之一了。”
　　雷恩斯52并未否认，说：“我已经来第三圣城当了34年的伪装者。还早在尼古拉将军的时代，我就离开阿瓦什了。”
　　尼古拉便是卡尔宣誓时，那个墓碑底下埋着的人。他不仅是自由之地阿瓦什的创造者和一代将军，也是第一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人。
　　“说起来，您已经50岁了吧？比宇召将军还要年长一岁。”大河说。
　　雷恩斯52说：“我是16岁离开阿瓦什的。我离开时，宇召才刚到阿瓦什1年。没想到我才离开不到十年，尼古拉将军就去世了。我本以为会是安德烈成为将军的……罢了……”
　　他们在交谈时，山岳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和从前一样，用投影在左臂上的全息键盘记录着。
　　“没错，寒暄就到此为止吧。”这会儿，山岳似乎记录完成了，关上全息键盘问，问，“我们赶上交易了吗？”
　　山岳的语气倒是不太客气，但雷恩斯52已经见过他许多次了，知道他并无敌意，只是性格如此，便也不在意，回答：“你们很幸运，勉强赶上，瓦腓欧金杯正式的交易时间就是今晚。”
　　听到他这么说，卡尔总算松了口气。
　　他问：“黑市的交易时间到底是什么样的？”
　　默向他解释：“圣城的黑市里，一般物品是可以当场直接以物易物进行交换的。但那些越是罕见的或是价值越高的物品，交易的周期就越长——就比如金杯。稀有物品的主人会等待较长的一段时间，既为了能够吸引更多买家，也为了他们愿意付出更高的代价。”
　　山岳对雷恩斯52说：“我们已经带来了足够的代价，带我们去黑市吧。”
　　雷恩斯52点头，披上了一件热光学迷彩服，然后又拿出一副纯白色的面具戴上，将那张扑克脸遮住，只剩下耷拉着眼皮的毫无波动的眼睛露在外面。
　　1号探索者队伍的几人也如他一般，戴上了面具。
　　卡尔问：“这是？”
　　默拿了一副面具给他，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低沉声音从白色面具下传来：“这是装置了变声器的面具。所有参与黑市交易的人都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谁吧？”
　　雷恩斯52开启了热光学迷彩服的隐蔽效果，他周遭的光线开始扭曲，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声被变声器改变的尖锐声音：“出发吧，老地方见。”
　　1号队伍的四人也如他一般，开启了隐蔽效果而消失。卡尔有些慌张，他并不知道所谓的“老地方”是哪里。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牵上了卡尔的右手。
　　默温和的声音传来：“跟我来。”说着，他开启了卡尔斗篷上的隐蔽功能。
　　卡尔心中蓦然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有些紧张，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在第二圣城的那个风暴之夜，心跳开始加速，无数种心绪与情感交织……
　　我躁动着、我彷徨着、试图接近、不敢接近、想要前行、想要退缩、有些喜悦、有些胆怯、时而冲动、时而迷惘、掺杂了犹疑、掺杂了希冀、不断踌躇、又不断渴望……
　　这样的心情……
　　这是大河说的爱情吗？
　　我也许开始了解它一点儿了。
　　不过爱情……是要干嘛呢？
　　卡尔的心里一团乱麻，但他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默的手。
　　他感觉到默的手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
　　在他看不见的热光学迷彩服内，默的眼中出现一丝异样的情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而又闭上。然后他紧握着那只手，牵着卡尔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