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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娇娇 ...

  •   “来人,去彻查宋云这两个月里到底接触了什么人,又做了哪些事。”宋云姝离开后,姬长珩便下了令。

      男人一身黑色精绣修身窄袖的衣袍,沉坐在桌边捏着一杯凉透的茶水。

      宋云姝走前的那几句话音犹在耳,那双冷清的凤眼中仿佛含了许多感情,他看不明白。

      宋云是经段洪英手送过来的,她肖似倪娇娇,又身份低微,可随意亵玩,寻过来想要借此讨好他。

      虽说段洪英揣测姬长珩的心思不对,可却误打误撞送对了,姬长珩收了这个眼睛酷似梦中人的商贾之女,自然也会把她的底摸了个干净,确定毫无威胁后才会放在身边。

      而今天的宋云有点可疑。

      *

      宋云姝穿过一道长廊时,余光发现一道白色的身影跪在雨中,四下无人侍奉,只有女人背脊□□,任由疾风骤雨敲打,气质却是极致的清冷,立着一张不悲不喜的脸,眼睛明明天生带了弧度,看了却直教人感到疏远。

      如果说宋云姝是劲柏,那这个人应该便是白梅。

      女人的侧颜宛若和宋云姝来自同一个模子,管周身气质不同,却都含着各自的倔强。

      “雨大,王妃莫要伤了身子。”宋云姝开了伞撑在了倪娇娇头上,替她遮了些许风雨。

      倪娇娇天然含笑的眸子一动不动,她仿佛没有注意到宋云姝似的,只有垂落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是宋云姝第一次见到倪娇娇,未见前常怕生别的祸端,总避着这位王妃,如今一瞧,也不尽似传闻说的,同原身水火不容。

      倪娇娇应该跪了有段时间,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面色也呈现一种苍白,与紧紧贴在脸侧的乌黑的双鬓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她貌似不禁风雨,却把那双含情眼生生透着坚韧。

      宋云姝并未多问,也不曾劝言,只撑了伞在她身侧陪着立着。其实这件事她无须在此,只是同为女人,她觉得大可不必彼此为难。

      她见过红墙宫瓦里的后妃,见过深墙大院里的妻妾,亦见过红绿勾栏里的妓子。

      有人争锋相对,就有人携手相扶,有的为了名,有的为了利,也有的为了命,可谁不受困在这时代里起起伏伏,包括她自己。

      在她九岁那年,将军府内外都挂着一通素缟,那个为她上树捉鸟儿,舞刀弄花的阿兄故了,阿爹一双眼睛通红,阿娘生她时候走的,阿爹从此再未续弦,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但是阿爹还有自己这个女儿,宋家刀法不能绝代。

      “胡闹!你一女儿家学这些作甚。”宋征尚在丧子的痛中难以拔出,又见疼爱的女儿说出这番提议。

      宋家刀法刚烈凶狠,根本不适合女儿家,初学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宋征可以狠下心来对儿子,却如何也忍不得女儿也来吃这份苦,收不住语气重了一些。

      宋云姝一下跪在了宋征面前,双目带着刚刚哭过的薄红,叩拜道:“求阿爹让簌簌学。”

      见宋征不做声,继续道:“簌簌知道宋家刀法练之不易,可是阿兄已故……”忍不住哽咽了一下,“阿爹你没得选择。”

      “阿兄常与簌簌武刀,簌簌十分欢喜,亦常与簌簌说,先国者后家者,簌簌想学宋家刀,簌簌也想上马背,同阿爹阿兄那般护国护家。”

      “簌簌知道,女儿应三从四德,贤良淑德,簌簌明事理,可是凭什么,只因为书中言此便是如此吗?难道簌簌不想只做他人的附属品也不行吗。”

      “求阿爹成全!”宋云姝最后竟然哭出了声。

      阿兄不仅说了先国后家,亦教了簌簌将来要做个坚韧的女子,不要因为世俗的笼子而丢掉了最初的自己。

      或许阿兄阿爹在时,簌簌尚可肆意,她背后是整个李朝的将军府,有着父兄宠着,天下无人敢负,若是他们走了呢,那时候簌簌又该何去何从。

      宋云飞的意外亡故,宋云姝的哭求,狠狠的给了宋征一棒子,原本正直壮年的将军,双鬓悄然生了些许白发。

      宋征闭门想了一夜,第二日便领了娇养的女儿褪了一身的裙钗,换上了利索的劲装,柔弱的身骨在阳光下摇曳生姿,把宋家刀法的一招一式悉数教之,转眼间,阳光下拉长的背影逐渐挺拔坚韧。

      宋征望着犹如脱胎换骨的女儿,他或许曾经心疼过,但是阿飞已经离开了,沙场中刀剑无眼,若是也他偶然出了意外,或许只有宋家刀法会护着他的女儿一生无虞,无人敢欺。

      *

      京城这场雨下得激烈,在春天傲枝过了的残花悉数被打落,泥土里、鹅卵小道上尽数残枝败柳。

      宋云姝望着身不由己的花朵。

      女子从军本来就像个笑话,阿爹因这件事没少被嘲笑过,何况女子为将,她的威信都从一次次硬仗中累积出来的,从尸海里打出来的信服。有人问她宋云姝这样做何必呢,宋家大小姐的身份足够让她嫁个显贵的夫家,不弃她不辱她,只是她凭什么把一生的荣辱交付于一个男人身上。

      她一手出神入化的宋家刀法,沙场上几乎无人可敌,自幼熟读兵法,父亲是最好的兵家老师,她亦可领的了将。同时,就算脱下戎装,她亦能做好宋家大小姐。

      尽善如此,明明无须夫家显贵,她自己就是一份独有的荣勋,可世人依旧抱有巨大的偏见,粗鄙的烂词她什么没听过,又是什么没形容过她。

      女人就该附庸男人,女人就该止步宅院的高墙,什么屁话!

      荒唐又荒凉。

      “宋云,这里没你什么事。”倪娇娇声音同其人般一样清冷,却含了一丝暗哑,“我在这儿跪着,自由我的道理。”你可以离开的。

      宋云姝被声音拉出了回忆,说道:“等雨小些吧。”

      倪娇娇便再也未曾开过口。

      不知过了多久,倾盆的暴雨逐渐收敛了气势,倪娇娇终究是撑不住了,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歪倒向一侧,宋云姝及时蹲下揽住了她的肩膀,手中的雨伞一个不稳落在了地上。

      冰冷的雨水迎面扑来,刺激的宋云姝又是一阵头疼加剧,而此时胸前的倪娇娇面色不可谓的苍白。

      宋云姝未曾犹豫,直接捞了倪娇娇的腿弯就往南院走。

      遇见路过的丫鬟便让她们快些去请大夫,还未等丫鬟反应过来便擦身走过,丫鬟们虽然稀罕这场景,但是毫不耽误动作。

      新奇,这宋小夫人怎的和王妃掺和到一块儿了。

      *

      倪娇娇膝盖因久跪受了伤,还染了风寒,被养在了南院里。

      宋云姝整理着并不多的行李,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以及一些宋云积攒的财物。

      “小夫人您这是要到哪儿去,是王爷让您走的吗?”青鱼不明白,明明前些日子还着急见王爷的人怎么今日就要收拾行李走了。

      宋云姝似乎昨日受了些许风寒,说出的话带着些许黏糯,“不是王爷让我走的,是我自己要走。”

      宋云姝把衣物理好了扎了起来,打开了一个首饰盒,递给青鱼一支桃木做得簪子,一段刻着一条圆头圆脑的小金鱼,“青鱼,往后我不在,还望安好。”说罢,又塞了几两银子。

      她能给的不多,青鱼待她是极好,唯有一支亲手刻得簪子以表心意,可惜青鱼不能跟她一同离去,不说是王府束缚着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个家在依靠她。

      不是她这般无根可寻的人。

      *

      初夏的雷雨过后,是一场更为炎热的天气。昨日风雨之下的残花败叶都已经被下人清理好了,除了尚还湿润的土壤,似乎看不出痕迹,空气中都微微带着些许薄热。

      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恍惚感。

      宋云姝在出府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倪娇娇。

      她带着病容,有的是弱柳之姿,却不苟言笑,神态之间皆是倔强。

      不知王府中何人丧故,竟是一身素缟。

      “要走了?”倪娇娇声音没了昨日的清冷,带着沉沉的暗哑,说罢,自顾嘲笑了一声,“走了好。”

      宋云姝行了个礼,道了声安好,又继续道:“王妃昨日受雨,还是静养调息为好。”

      “昨日之事,多谢。”倪娇娇开口道,她虽倒了下去,却还有着模糊的记忆。

      她没料到宋云姝会抱着她直接离开,宋云姝也没料到她会言谢。

      宋云姝微微一愣,倪娇娇这个人当真和传闻不一样。传闻有的是靖王妃冷面色厉,不易亲近。现下这两次接触下来,原来只是空有个冷壳子。

      “两个月之前花晏上的事,我并未怪你,倒是你伤势更重了些,王爷已经派人惩戒了作乱婢子。”倪娇娇顿了顿,用帕子捂住了嘴,一阵咳嗽,默了后,“至于后来,咳,我不知你对王爷做过什么,让王爷厌恶你于斯,错不在你却要惩罚你。”

      宋云姝莞尔,道:“府中流言甚多,十中有九是空穴来风,我并未怪王妃。”

      “那就此去珍重。”

      宋小夫人被王爷休弃了的消息早已经传的满王府都知道,知道消息的倪娇娇只有赶来言一句谢。

      望着宋云姝离去的背影,倪娇娇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羡慕吧。

      她可以不计后果选择自己的路,而她只能做一只囚笼中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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