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词（每日更新）》寒月笳

16、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从乾清宫出来，清河劈头盖脸就对白罗说了一句：“我答应了叶宏璞的求婚。”说完，踩着雪走到中萃宫。
　　白罗听到清河的话，一路上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神色忧虑，却一言不发。
　　清河走到葡萄架下才放缓了脚步，低声地说：“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葡萄架，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我想，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明白。”
　　“公主……”白罗欲言又止，公主，你这么冰雪聪明，有什么不明白呢？你不明白只是你不想明白。
　　“有什么话直说。”
　　白罗叹口气，“李先生那边已经安顿好了。”
　　清河略带诧异的看了看白罗，然后了然地笑笑，“我还有两场决斗，等临走之时再去看他吧。”
　　“公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白罗都会支持你。”白罗目光炯炯地看着清河，一脸的坚定。

　　康泰十一年一月二十五，清河与叶宏珏在京郊三里坡决斗，清河胜。
　　康泰十一年一月二十七，靖南王替二子叶宏璞向清河公主提亲，皇上应允。圣旨曰，一年后清河公主年满十八岁之后，择吉日完婚。
　　当日傍晚，箫声响彻御花园。
　　“去看看。”清河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
　　东街亭是御花园东苑荷花池中的一座小楼，是欣赏夜景的好去处。
　　清河沿着蜿蜒的小桥走到东街亭，轻声说：“叶二公子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品茶。”
　　“清河公主请。”叶二公子站起，将一边的凳子拉出，笑着看清河公主落座后才接着说：“这是离国最早的春茶，想让公主尝个鲜。”
　　“恭敬不如从命。”清河微微点头答谢。
　　当日早朝，靖南王替次子叶宏璞向皇上胞妹清河公主提亲，皇上应允，此事在大殿上掀起惊涛骇浪，而现在，两个当事人确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相处非常融洽。
　　红木茶桌上的小茶炉里点着黑檀木，紫砂茶壶里渐渐散发出茶的清香，混合着檀香在东街亭中飘散，渐渐升腾起的雾气仿佛在清河和叶二公子之间隔上了一层轻纱，两人静静地等着，谁也不说话。
　　茶壶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叶二公子右手拿起茶壶，左手在茶炉上方一挥，红色的黑檀木立刻暗了下去，他把茶壶继续放在小茶炉上，这时候袅袅青烟才从茶炉中升腾起来，包围着茶壶。
　　清河注视着叶二公子一系列的动作，淡淡地说：“茶香，檀香，还分得清吗？”
　　“尝鲜而已，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叶二公子边说边翻起倒扣在碟中青釉官窑裂纹茶杯，将茶壶中的清茶倒入杯中，拿起杯子左右摇晃几下，然后将水倒掉。打开手边的锦盒，揭开红布包裹，用檀木小勺盛了两勺茶叶放在茶杯中，倒上茶壶里的清茶。黑檀木似乎又烧了起来，茶壶里慢慢有了滋滋的声音。
　　清河依旧微笑着。
　　稍许，茶杯中卷曲的茶叶舒展开来，叶二公子拿起茶杯，轻轻地画着圈晃动，茶水几滴几滴地分毫不差地落到旁边大碗中，停下来的时候，杯中没有水，只有杯上的一圈茶叶。叶二公子往茶杯中倒入清茶，轻轻地把它放在清河的面前，说：“公主请用。”
　　清河微笑着端起茶杯，小口地喝了起来，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
　　叶二公子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清河，说来，这是你我第一次这么面对面说话。”
　　清河微微点点头。
　　叶二公子端起茶杯，做了一个敬的姿势，“清河，我不会放弃你的。”叶二公子似乎已经习惯了清河的沉默寡言，犹自说着：“清河，我知道你不会问为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清河一挑眉，微笑着看着叶二公子。
　　叶二公子给杯子里重新添满水，笑着说：“清河，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
　　“皇上大婚。”
　　“不是，是在承天寺。”
　　清河似乎有些了然的哦了一声。
　　叶宏璞微微一笑，“在承天寺我只见到你一个背影，不过那时候你想杀我呢。”
　　清河笑得端庄典雅，“是吗？有这回事？”
　　叶二公子也一样笑地很温和，“清河，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比上一次说的更多了一些信誓旦旦。
　　几杯茶喝过之后，清河起身告辞，临走之时，淡淡地说：“叶二公子，下次再见，是敌非友，多多保重。”
　　清河公主凌厉的杀气有一次袭来，叶宏璞脸上的笑容微滞，缓缓说：“清河公主，你也保重。”
　　叶宏璞双手背在身后，昂首看着清河凤鸾消失的方向，脸上挂满了算计。清河啊清河，我真的对你是一见钟情，所以，我不会放开你，即使你没有心。叶宏璞转过身，大笑着离去，放肆的笑声在夕阳里久久不散。
　　稳坐在凤鸾中的清河仍然在笑，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叶宏璞，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能抓住我，有多坚定可以不放弃我。

　　凤栖宫，亥时一刻。
　　清河合上手上的书，闭上眼睛，用手轻轻敲了敲肩膀，站在一旁的白罗朝旁边点了点头，然后过去帮她推拿。
　　清河眯着眼睛，问：“今天是和乌鸦约定的最后一天了。”
　　“上次比试之后，他说不约时间，随时再来。不过宫里面戒备森严，凤栖宫机关重重，动手不太容易，他难道要放弃？”
　　“他好歹也是靖南王四子，杀手榜第七，混进宫里很容易。我们就要离开凤栖宫，这里的机关也彻的七七八八。”清河的脸上略带上了惆怅，“在这里这么多年，要离开了真有点舍不得。”
　　“公主，我们会回来的。”白罗说的斩钉截铁。
　　“也许吧。”
　　白罗手上的力度没有丝毫变化，可是稍稍皱了皱眉，她跟在清河公主身边有近十年了，第一次见公主说话不确定，她犹豫了一下问：“这次很凶险吗？”
　　“也许。”清河的口气依旧不确定。
　　白罗担忧地看着清河，心里算计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一抬头看见绿纨正往进走，遂说：“公主，可以沐浴了。”
　　清河的眼睛慢慢睁开，里面精光一闪而逝，“周围布置好了吗？”
　　绿纨一点头。
　　“走吧，去等客人。他如果不来，就对不起他的名号了。”
　　清河公主走后，白罗将桌子收拾妥当，吹灭四周的灯，然后走出书房，在关门的一瞬间，她忽然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关上门离去。
　　黑暗里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呢？

　　没有星星，外面一片漆黑，北风把光秃秃的树枝吹得呼啦直响。温暖的屋子里一片雾气，清河把整个身体都浸在浴桶里，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
　　“哐当”一声窗户被风吹开，冷风灌了进来，隔着屏风仍然能感到冷，清河本能地把身体又往下缩了缩。
　　刹那间，一道亮光从敞开的窗户里飞进来，清河把身体往下缩了一下，浴桶炸裂开来，木条携着屏风朝窗户飞去，咣当一声合上窗户，不等窗户完全合上，亮光散开，木屑混合着土块朝四方炸开，然后阴冷的笑声在黑夜里响起。
　　笑声落了，才有红色衣襟从残破的墙外飘进来。春寒料峭，他却摇着一把铁骨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没有系腰带的宽大的袍子灌着风张扬着，披散的长发也在风里舞动。本来是一张很英俊的脸，可是脸上的笑容和嗜血的眼睛让他显得有些邪恶。从他艳红色的嘴唇里吐出轻佻的声音：“美人，我又来了。”
　　话音刚落的时候，清河正好把衣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从浴桶中出来，匆忙间穿上的衣服不能把身体完全遮盖住，但是清河却没有半点尴尬，她抬起头，盯着来人嗜血般眼睛说：“第三次。”
　　清河衣着淡薄，叶宏珏看着她，眼睛中露出一些痴迷，猛然醒悟清河在诱他心乱，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眼光也波澜不惊，手一抖，铁骨扇冲着清和而来。
　　张开的铁扇竖着朝清河面庞袭来，清河手无寸铁，慌乱之间上半身向后稍仰，举起右手挡住头。叶宏珏眉头一皱，铁扇在清河的胳膊上方两寸的地方忽然转了方向，平着扫到一旁。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水光从清河袖中窜出，直奔红衣人而去。叶宏珏一惊，不停转动着扇子往后退，退出去几尺远才停住，一脸警戒地看着清河。
　　清河手上拿着一把两尺见方的短剑，她看着叶宏珏，嘴角又上扬了两分。清河的戏弄激起了叶宏珏的杀气，叶宏珏缓缓举起扇子，在胸前画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向清河推进。
　　面对江湖上数一数的追魂扇的绝技，清河也不敢大意，稍稍收敛了笑容，执剑相对。铁骨扇和剑刚一靠近，剑就飞快的冲向铁扇，卡在两支扇骨中间，铁扇一合，不等清河抽剑，叶宏珏手腕一转，铁扇开始旋转，短剑被扭曲，清河想抽剑但是剑被紧紧吸住，剑被扭曲地太厉害，剑柄吃劲，清河不得已松手，向后退了半步，短剑“嗖”地松劲。
　　两人对峙，清河空手，叶宏珏握着铁扇，扇中夹着短剑。
　　“这一次我志在必得。” 叶宏珏看着仍然颤巍巍晃着的短剑说。
　　失了武器的清河却没有一丝慌张，她看着叶宏珏的眼睛，慢悠悠地说：“你，真的，舍得，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