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朝暮》安达露希雅

5、绯影二章

　　第二章
　　上仙界中，人人都知道黄泉帝有一个面如白玉、貌似霞烟的漂亮皇子。人人也知道这个自小就失了娘亲的皇子从小性情冷漠，习得一手好武艺，周围的人不是敬就是怕。父皇也总是疏远着他。年仅5岁的巫楚，已经成熟得像个大人一般。大人们总是告诉他，因为他是皇子，担负着冥族的命运，所以不能象其他孩子一般贪玩；父皇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疏离，不过是因为不想因他的相貌想起过世的娘亲。为了父皇，他忍耐着，忍耐并希望自己能成为父皇的骄傲，来换取父皇的宠爱。
　　冥族皇太子：巫楚。
　　涤音亭内里的两道人影，一立一跪。
　　“帝君，末将已将嘱托之物送到如音手上了。”
　　甯罗微微颔首，正欲让跪拜之人退下，却被其抢先开口：
　　“帝君，娘娘过得并不好，求帝君……”
　　“住口！”
　　巫楚正准备来向父亲请安，不料听到两人对话，尤其那句“娘娘”，顿时心生疑窦：母后去世多年，从不曾听闻父皇续弦，难道！ 当下在回廊转角隐藏了身影，继续聆听。
　　眼见甯罗起身欲走，那人又跪着追了几步：
　　“娘娘当年产子时大伤了元气，又冒着那么大风雪离开。当他们到达人界时已经病得不轻了。若不时如音悉心照料，只怕……”
　　亭边树木皆轰然而倒，甯罗铁青着一张脸，恨恨得看向那人：
　　“银森，本帝念在你是三军首将，又是如音的哥哥，姑且饶你一次，刚才的话，不准再提！”
　　语毕拂袖化光而去。银森默默起身，正欲离开……
　　“将军请留步。”
　　身后乍然响起一道冷然的童音，吓得银森猛然回头：
　　“太……太子……”

　　听银森将一切娓娓道来，巫楚虽然面无波澜，心中却早已狂喜难奈。嘱咐过银森不准将刚才之事泄露，便如往常一般向父亲请安。其后，早课，午膳，练武，晚膳，一切看似风平浪静，谁也没有料到，平素晚膳过后就会在房内修习内功的巫楚会突然消失。
　　九湖村，因山边的九座小湖得名。黄昏将近，一座小小的院落内，如音正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玩筷。桌边，一个白衣白发的孩童正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娘亲：
　　“娘……”
　　“怎么了，绯影？”
　　宠溺地为儿子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裳，外界传闻早已身亡的梦雪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孩儿。
　　“娘，为什么我没有爹爹啊？我听那些小孩……娘？”
　　慈祥不再，那张柔美的脸转眼狰狞了起来，吓得绯影不敢动弹。
　　“不准你提他！不准你提那个负心人！”
　　抄起墙边的竹杖，雨点般地落在小小的身体上。又痛又惊，绯影大哭了起来。刚出厅门的如音闻声，惊得手中碗筷落了一地：
　　“娘娘，打不得！”
　　正欲上前阻止，一道稚嫩却威严的声音响起：
　　“不准你打他！”
　　如音看着那个红色的小小身影扑到绯影身上，睁大了双眼，双手无法置信地蒙住了自己的嘴：
　　“大皇子！”
　　失了心智的梦雪被众人拉开后，才发现，地上多了一个满身红衣的小童。察觉竹杖不再落下，红衣童子扶着绯影站了起来。黑瞳与赤目相视，梦雪浅浅地哭喊出声：
　　“巫楚，你是巫楚……”
　　红衣小童没有一丝表情，直直地看着梦雪：
　　“我是巫楚，娘亲……”
　　张了张嘴，却再不出声，小小的身躯就这么瘫倒在地。一丝血迹，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

　　猛然醒来，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地方。窗外，已是入夜时分。感到头上有微微刺痛，巫楚这才想起发生的一切：他按照银森告之的地址来到人界，刚进到小院，就看到一女子在打一个小孩。那个与自己容貌极似的女人，应该就是娘了，那个小孩，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传说会毁灭一族、被父亲断了皇脉的弟弟吧。
　　门吱地一声开了，来人看到巫楚坐了起来，竟大哭着抱住他：
　　“巫楚，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从来没有与人如此亲近过，巫楚蹙紧了眉头，尝试着适应这种怀抱。
　　“娘……”
　　“还疼吗？”
　　梦雪轻抚着被自己打伤的地方，看着巫楚默然地摇头，眼泪不争气地直往下掉。
　　“我想见弟弟。”
　　“好、好，我马上让他进来。”
　　□□的怀抱一离开，巫楚小小地松了口气。刚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小脑袋在门边躲躲闪闪。巫楚向他招了招手，只见一道白影跑了过来。红色的，眼睛是如火焰般绚丽的红色，焰妖狐独有的赤焰瞳。
　　“娘说……你是我哥哥。”
　　“恩。”
　　“我能、我能叫你哥哥吗？”
　　“可以。”
　　“哥哥……”
　　小小的娇稚童音，唤出的，是自己从未听别人对自己叫过的称呼，巫楚的心中，暖意满满。眼前，与自己同样的赤色眸子，已然弯成一对月牙，白色的身躯爬到了床上，一双雪一样娇嫩小手伸了出来，又缩了回去。
　　“哥哥……我能，我能摸摸你吗？”
　　“恩！”
　　一个简单的肯定，带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坚定。白玉的小手又伸了出来，抚过眉角，脸颊，脖颈，胸口，最后，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哥哥，影儿有哥哥了，呵呵！”
　　开心地笑过，月牙般的双眼再次提出要求：
　　“哥哥……能抱抱你吗？”
　　没有出声，巫楚默默的抱过身前的小人，紧紧地，就似怕丢了一般。白色的头颅深埋在胸前，肩膀微微地抖动着，怀中，飘出淡淡地哭腔：
　　“哥……哥哥……”
　　感受着怀中那真实的温暖，巫楚感觉到，心中，有什么渐渐融化了。
　　看着房内相拥的两个小小身影，窗外的梦雪悲喜交加。没想到还能见到自己一次都没有抱过的孩儿，这也算老天爷怜悯他们这对苦命母子。可是一想到这个孩子终归要回到那个负心人身边，就止不住的心痛。
　　“楚儿……”
　　天色微明，巫楚被一阵嘈杂吵醒。不惊醒怀中绯影，起身来到院内，只见银森带领一队黄泉侍与梦雪等人僵持不下。
　　“你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帝君有令，太子务必回返……”
　　银森说话明显气息不畅，似是受了很重的伤。面上，也有很多的伤痕。应是为了自己私自出界的事情被父皇重罚了吧。
　　“请娘娘莫再为难末将……”
　　“娘……”
　　看到巫楚，梦雪一把将他抱入怀中，泪水不断地往下掉：
　　“将军，求你可怜我们母子……一天、不、半天就好……再让我们母子……”
　　话未尽，已是泣不成声了。看着带伤在身的银森，再看看珠泪涟涟的娘亲，巫楚暗自下了个决定。
　　“娘……”
　　他轻轻推了推抱着他的娘亲，梦雪不解地抬起头来。
　　“我会再来的。”
　　看着漂亮的赤眸中那坚定的神情，梦雪惊呆了：同样的年纪，与尚不知事的绯影比起来，巫楚已完全如大人一般，冷静、城府、威严，全身上下，充满了那个人的影子……
　　“走吧。”
　　推开已经失去气力抱紧的双手，巫楚转身正欲离开，只觉得身后被人用力一撞，一双小手就这么紧拥住自己的腰。
　　“哥，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轻轻解开那双手，将嚎啕大哭地绯影拉到身前，巫楚用手揩去了小脸上的泪痕：
　　“乖乖听娘亲的话，我会再来的。”
　　停止号哭，绯影红着一双眼，可怜至极地盯着巫楚：
　　“我不想你走……”
　　“倘若哥今天不回，那以后就再也不能来了。”
　　绯影认真地想了想，一边哽咽一边点了点头：
　　“影儿会乖乖听娘的话，哥哥一定要再来看影儿。”
　　“一定。”
　　再次紧握那双小手，放开，头也不回，巫楚就这么跟众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