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朝暮》安达露希雅

6、绯影三章

　　第三章
　　听到父皇要出征暗族，巫楚心中窃喜。父皇不在宫中的时候，他都能偷偷溜到人界与娘亲和弟弟团聚。两年光阴，母子三人总是聚少离多，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聚首。偷偷地收拾着包裹，却在此时被甯罗召见。
　　“父皇。”
　　看着没有太多表情的儿子，甯罗心中难免唏嘘。因为缺少温情与怀抱，这个孩子失去了天真可爱，取而代之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冷漠。
　　“楚儿，”
　　看到那张与妻子一样的脸孔，甯罗就想起那个令他心痛的决定，以及深爱的妻子与被抛弃的孩子。看着父皇负手不再面对自己，巫楚深深自责着他带给父皇的失望。
　　“明天，你前往雅月涧，拜烟漓为师。”
　　“父皇！”
　　有些错愕看到巫楚脸上第一次出现的冷漠与假笑以外的表情，甯罗多少也明白了原因为何：
　　“烟漓乃当代帝王导师，其他各族后裔均拜其为师。还有，”
　　甯罗顿了顿，不忍与心，却又非说不可：
　　“你若再去找那对母子，他们将性命不保。”
　　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巫楚一人，心似刀绞。
　　原来……这两年时间，父皇一直是知道的。为什么忽然揭穿，还拿娘亲与弟弟的性命威胁。心乱，心痛，可是，从来不愿父皇失望的巫楚，却只能咬牙接受这一切。
　　“骗子！哥是个骗子！”
　　丢下手中的信笺，绯影哭着抱住娘亲。梦雪无语的抱着儿子，心中的悲痛逐渐转变成怨恨：那个孩子，还是象那个负心人一样，辜负了自己的期望啊。她用力抱紧怀中的绯影，眼中，是怨毒的恨意：
　　“负心人……都是负心人！绯影，只有绯影最好。绯影，要永远陪着娘啊……永远……”
　　飘落地面的信笺上，寥寥数字：
　　娘、影儿：今后因故不能再见，望保重。巫楚亲笔。

　　黄泉大军败了！误中妖族诱敌之计的甯罗带着八百精锐追击佯败的妖族首将，遭到伏击，银森战死，连自己也身受重伤。心知自己伤重难治，甯罗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来到这个从未踏足，却一直挂怀的地方。
　　一个如画般的女子，手捧一件长衫，与一个白发白衣的稚儿，有说有笑的从内堂出来。看到日夜思念的心爱之人，甯罗竟微微地笑了：
　　“梦雪……”
　　“帝君！”
　　长衫落地，梦雪蒙住自己的双唇。甯罗似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院中。梦雪哭着扑倒在甯罗身上，这才发现，红色的战甲上，鲜血早已覆盖了原本的色彩，深浅不一的，是狰狞的伤口。
　　“梦雪……”
　　那个白衣的孩子，就是那个白子吧。为了保护梦雪母子，甯罗不得以让他们离开了冥界。这些年，虽然一直派人掌握着母子的生活，可是，他想知道更多、更多。只是，早已气空力尽，仅凭最后的信念来到这里，甯罗已经走到了性命的终结。抚着爱妻脸庞的手落到了自己的血泊之中，一代帝王，就这么逝去了……
　　“不！帝君！不要啊！”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就这么失去了他，失去了曾经承诺白头一生的夫君。他的忏悔，他的爱呢？为什么都没有听到！精神一直不曾稳定的梦雪渐渐失去了悲伤，疯狂驱使她拾起甯罗身边沾满了血迹的长刀——莫炎……
　　接到噩耗从雅月涧赶来的巫楚看到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父皇倒在了血泊中，早已失去了气息；如音与其他的侍从被人残忍的杀害，躯体支离破碎。正堂中，传来女子疯狂的喊叫。那个手持莫炎、满身血迹的，居然是娘亲，而她的刀下，正是一脸惊慌的绯影。
　　“娘！住手！”
　　梦雪转过身来，脸上，是巫楚从来没有见过的痴狂。
　　“孩子，我的孩子……”
　　已被砍伤一臂的绯影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以前那么慈祥的娘，在那个男人死在她怀里之后，居然完全变了。他难以置信，手臂上疼痛得难以忍耐的伤口，是娘亲那么残忍的一刀所致。
　　“娘……”
　　“我不是你娘！”
　　痴笑瞬间转变成狂怒，眼看刀锋又要劈上绯影，巫楚用力拉住梦雪持刀的手，反被惊人的力量甩开。重重撞到门框，巫楚竟这么昏了过去。
　　“哥哥……”
　　挣扎着起身想去查看巫楚的情况，却被一刀扎进了心口。看着透出胸口的刀尖慢慢消失在涌血的伤口里，绯影这才明白，原来娘，是真的想让他死去。剧痛让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凭着记忆，挣扎着向巫楚的方向爬去。忽然，颈间被用力扼住，张眼所见，是娘那张完全陌生，沉醉疯狂的面孔：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白子，被诅咒的白子！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被赶出冥界！没有你，我就能跟我的夫君一生相依。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只有巫楚，只有他！”被扯到失去意识的巫楚跟前，梦雪强迫地抬起绯影的下巴：
　　“看好了，你跟他，一点都不像！绯影，绯色的影！你是你父亲与巫楚的影子，生来就遭到诅咒，你根本就不该出生！”
　　玉指指向甯罗的尸体：
　　“为什么会有你！为什么！我本该陪在我夫君的身边，我夫君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他现在死了！”
　　父皇，刚才那个男子居然就是哥哥与他的父皇！白子，被诅咒的出生。原来，娘亲从来不让他出门，从来都不让村里的人见到他，就因为他是被诅咒的白子。看着死去的父皇，再看看昏倒的哥哥，绯影渐渐明白了很多……
　　混乱地哭号着，梦雪一步步走向甯罗。
　　“帝君……执子之首，与子偕老。当年的话，夫君怎么都忘了。”
　　扶起早已冰冷的身躯，深情的吻上那张唇。指尖，深深地，探入心口，热血，瞬间喷涌了出来。掌中，珠色的元丹，裂了，碎了，混着血色，消失不见。
　　“帝君，我的夫君……梦雪……这就来陪你……这就来……”
　　梦雪带着与心爱之人共同入梦般幸福的笑，用自己的热血，温暖着甯罗的体温，渐渐沉睡……
　　泪已留干，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不，不是冷静，某种疯狂的念头侵蚀了绯影的心智。他的眼中，只剩下巫楚的身影：
　　“哥……娘不要影儿了，可是，可是你还在，你还在……”
　　捂住血流渐缓的心口，绯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门外，慢慢走了出去。最后一眼，是与自己相同容貌的少年：
　　“哥……黄泉的帝君……他们都不要我了，你还要我吗？等着我，当我成为能让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的人时，我会回来的。哥……请等着影儿……”
　　清醒的巫楚最后看到的，是绯影染血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
　　那年，上仙界与祭魂界之争，黄泉第十三代帝甯罗重伤，后在人界与因产下白子而被逐出冥界的前皇后梦雪同时身亡；暗族全灭，妖族一方坐大，一统祭魂界。
　　那年，巫楚和绯影，14岁。
　　绯影与落冥的相遇，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