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朝暮》安达露希雅

3、第 3 章

　　“你说什么！”
　　听到苍华被月暮宵派人打伤后强行带走，巫楚暴喝而起，身边之物皆被震飞，连黯临殿内随侍的众人也均被震伤！
　　“据我所知，月暮宵一直在谋划着一些事情，也许，这就是他急欲带回李狱与苍华兄的因由！”
　　未等龙碧泉说完，巫楚已不见人影。心知不好，龙碧泉化光疾行，当他来到末央宫正厅苍星殿，巫楚已被麒麟族众侍卫团团围住。他环视四周，惊觉四族之首竟也在场：月白长衫，藏青玉带，面容朗朗俊逸的圣尊王龙苍羲；一袭金色劲装，浓眉怒目的威战王白晨烟、赤色皮甲，娇媚却英气十足的神翔王蚩翎、身着绯色袍褂，老成持重，白发长须的镇皇王冷音。这已经不是打哈哈就能过得去的场面，意识到这点的龙碧泉看到龙苍羲向自己摇头示意，只得立于一侧，静观其变。
　　“静阳王，今日五族众人在此商讨役王归位一事。你未曾受到邀请，还携剑前来，所为何意？”
　　出声之人正是位于首座的御星王——麒麟御主月暮宵。只见巫楚面带笑意，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暴怒气息：
　　“本帝听闻役王继位之人已由人间寻回，特来向御主道贺。本帝还听闻在外多年的炽王也已回宫。在座众人应皆知我们两人曾有一段旧情未了，今天本帝特来向御主提亲，还望御主成人之美。”
　　一片哗然。虽说黄泉帝迷恋麒麟族炽王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此刻向麒麟御主当众提亲，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冷音淡淡开口：
　　“黄泉帝，十八年前，上任麒麟御主遭妖族杀手刺杀，不治身亡……”
　　“老头子要说什么赶紧说明！”
　　不耐烦地打断，巫楚怒视着大殿首座之上的月暮宵。镇皇王在五族之中年纪最长，与其他四王父辈同修，此刻被如此对待，已有不少五族随侍拍案而起，更有几个火暴性子已拔刀相向。
　　“看来黄泉帝君有所不知，”月暮宵浅笑出声，“当年父王被刺，无人知晓妖族杀手如何破除结界潜入宫中。经本王多年详查，确是月苍华因当年你与龙王一事怀恨在心，出卖了破解之法，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
　　话音刚落，巫楚顿觉五雷轰顶，愣在当场。当年他曾与龙苍羲因月苍华之事情海生波而大打出手，连累月苍华被上任麒麟御主重罚。其后苍华借口不愿玷污麒麟一族，虽冠有炽王之名，却常年流于族外，不曾返回。可是就自己对苍华的了解，弑亲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的。如今怎会……
　　“请御主让本帝与炽王当面一谈。”
　　“月苍华身负重罪，已被押入死牢，帝君切勿强人所难！”
　　眼看双方一触即发，龙碧泉也顾不得身份尴尬，拖着巫楚便向殿外走去，还不忘向龙苍羲使了个眼色。眼见幺弟丢下棘手之事给自己，龙苍羲虽恨的咬牙切齿，也只能无奈的转向月暮宵一拱手：
　　“黄泉帝非五族之人，炽王一事其不知晓也在情理之内。今日之事权当卖龙某一个面子，还望御主对炽王叛族一事细查。”
　　麒麟虽然贵为五族之首，月暮宵心知龙苍羲也是对月苍华心仪已久之人。此人深不可测，城府及深，虽未对自己对苍华提出的叛族之罪表示异议，可话说到此刻，当下若再与巫楚纠缠，露了马脚不说，还直接得罪青龙一族。心念一转，月暮宵立刻满脸堆笑：
　　“龙大哥言重了。叛族一事虽说为本族家务事，可也与在座各位息息相关。此次将众位族首召集至此，也是希望众族首能帮本王拿个主意，”月暮宵顿了顿，一脸无奈神情：“毕竟，炽王与本王同为麒麟皇脉，同胞手足，难免……”
　　众人皆当月暮宵手足清深，却又无法姑息养奸，一时纷纷劝慰。谁也没料到，此时此刻，在远方的妖族境地，正有一人通过传影之术，一直在观望着现场发生的一切：
　　“月暮宵，没想到你还真能演戏。”
　　赤色的妖瞳玩味地看着影象中的众人，双手随性地把玩着自己的白发。
　　“主上，月苍华已经清醒了。”
　　座前，落冥悄然出现。
　　“醒了？很好，将他带到我的房间。”
　　“是。”
　　“等等。”
　　落冥顿住离开的身形，头始终没有抬起过：
　　“你抱我回去。”
　　只见白衣男子伸出双手，往日眼中的癫狂傲气已被娇艳替代。落冥将他从塌上打横抱起，便被一双手紧紧抱住颈项。耳边，伴随着灼热的呼吸，还有那令人沉迷的咒语：
　　“落冥，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我是吧，是不是？”
　　“是，我的主人……”
　　闻言，怀中人竟似个孩子般愉快的欢笑起来。一黑一白的身影渐渐隐入殿堂的阴影之中，惟留下那疯狂的笑声，久久徘徊……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
　　一路拉着巫楚狂奔，龙碧泉跑到快要脱力才停了下来。一路上巫楚未发一语，脸色难看到极点，可他已经忍不住要好好说教这个没大脑的家伙了。
　　“你今天这样做对苍华兄一点帮助都没有，搞不好还会害了他。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月暮宵在谋划着什么，可是我相信，苍华兄是绝对不可能叛族的。这根本就是陷害，也许是别人，也许就是月暮宵本人！我在宫中的探子告诉我，只有鸿尧带着李狱回来，并没有见到那个白衣人与苍华兄的踪影。他们两人现在那里不得而知，但能肯定他们没有回过麒麟界……”
　　龙碧泉一个人在那里负手来回踱步，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之人已经满身肃杀之气。
　　“那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应该不是五族之人。可是他，他居然……”正在犹豫要不要将那个人容貌与他相同的事情说出来，却发现他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一着急，伸手就要去推他：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知道吗，那个人居然跟你……啊！”
　　手还未触及巫楚，竟被他身上所散发的气劲冲击得血肉模糊。龙碧泉惊呼不好，刚运气护住周身，两人身边的树林瞬间就被夷为平地。
　　“巫楚，你冷静点！”
　　话音刚落，只见巫楚化光离去。龙碧泉正欲追上，却被一人喝止：
　　“碧泉，别追。”
　　“大哥！你怎么……”
　　一见是大哥龙苍羲，龙碧泉竟忘了自己已受伤，双手抓住大哥双臂，任血红沾满了月白的长衫：
　　“大哥，苍华兄没有被关在麒麟族的死牢。”
　　“我知道。”
　　“他根本就没有被带回过麒麟界。”
　　“我知道。”
　　“叛族之事绝对是子无虚有！”
　　“我知道。”
　　听到这里，龙碧泉怔住了：
　　“你怎么都知道？”
　　龙苍羲看着从来都少根筋的幺弟，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将他的手轻轻拉下：
　　“苍华的为人我岂能不知。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探此事。”
　　“那你查到了什么没有？”
　　“暂时没有头绪，”看着龙碧泉血流如注的右手，又看着巫楚离开的方向，心内百感交集：
　　“你先回族内疗伤，我去去就回。”
　　“大哥，让巫楚可千万别胡来啊！”
　　龙苍羲微一颔首，化光离去。知道大哥是去找巫楚，龙碧泉才放下心来。如果大哥出面，应该是能劝阻下巫楚的胡来的。刚松懈下来，才发觉自己的手伤的不轻。唉，小命要紧，龙碧泉只得满怀着对大哥的希望，转身离开，徒留下一片狼籍的树林……

　　忍住体内翻涌的毒气发作，月苍华环顾着四周。周围仅有月光透窗的微弱光亮，熟悉的气息告诉他此刻正身处妖族境地。挣扎着欲起身，却重重跌落，苍华才知自己的内力已因奈落毒发混乱不堪。忽然，周围灯光渐明，一条白色身影背对而立。
　　“汝是何人？”
　　苍华发觉此人正是在寄云小舍打伤自己之人，急运气强撑起身。
　　“我啊，不过是一个想要你死想到心痛的人啊……“
　　说话声明明出自白衣男子之口，却如清泉般悦耳动听。惊闻此言，苍华起掌化出银韵剑，不料手上完全无力，剑竟坠地了！难以压制体内的痛楚，鲜血不断溢出唇边，脚下一软，他再一次跌跪在地。
　　“哎呀呀，真是可怜得紧啊，不知巫楚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会不会心疼呢？”
　　男子转过身来，摇曳灯光下的面貌，看得苍华错愕不已！那双眼，那张唇，那张脸，巫楚的相貌！所不同的是，狂傲不再，柔情似水，绯艳的赤瞳，满载的却是疯狂！
　　“好可怜呐……”
　　男子轻笑着用两指抬高苍华的下巴：
　　“还真是个名不虚传的美人啊。星眸红唇，肤胜皓雪，也难怪巫楚会如此痴迷，甚至不惜当着其他四族长之面向你大哥提亲了。”
　　“提亲……何时之事？”
　　“不过片刻之前。”
　　那个痴人！想来怕是知道自己被抓走，才如此卤莽行事。心绪混乱，止不住的鲜红浸湿了整面前襟，过多的失血带走了大多的体力，侥是仙体纵也难以坚持，苍华眼前渐渐模糊了。
　　“虽然不用我出手你也必死无疑，不过，不当着他的面手刃了你，我的心，可是会哭泣的……”
　　男子的声音越渐飘渺，苍华无力地伏倒在地，口中，是那个挂牵的名字：
　　“巫楚……”

　　月下的涤音亭，隔绝了一切纷扰。亭内，一红一碧两道身影，脚下，歪倒十多个酒坛。红衣已爬伏在小几上，碧裳依旧悠闲地品着杯中烈酒。
　　“红鸾醉，果然好酒。”
　　巫楚看看身边意犹未尽的好友，欲起身，却让上冲的酒意醺得一个不稳，身形摇摆之下眼看就要俊脸落地，幸得龙苍羲及时一手援救。痛苦地拂开手臂上的援助，巫楚只觉天旋地转：
　　“龙苍羲，你这个混蛋！”
　　剑眉一挑，唇现笑意：
　　“酒量不如人就破口大骂，巫楚，你的帝君风度那里去了？莫非，也是被这红鸾醉醉倒了？”
　　“卑鄙！”
　　“我卑鄙？”
　　龙苍羲看看好友腰间的魔刀莫炎，再看看几上的佩剑：
　　“不用酒，难道要用胤煌？打是打不过你了，手段自然也就高明不到那里了。”
　　“我要找到苍华……”
　　巫楚颓然地倒在椅内，收起浅笑，龙苍羲一脸正色：
　　“若我不来阻止你，你今天正面和御主翻脸，殃及的，不过是你族之人。你真当四族会放任你如此放肆，就因一个带罪之人灭了麒麟？”一想到自己赶到时巫楚那满身的杀意，心下难免后怕。
　　“当下你就算灭了五族也找不到他，他根本没有回过上仙界……”
　　话音未落，龙苍羲忽觉酒气扑鼻，颈间一紧，整个人竟被巫楚压在亭柱上。巫楚凤目怒睁，赤眸怒得几要喷出血来：
　　“你明知他行踪却不告诉我！”
　　“还不确定。”
　　好笑好友已醉得站都站不稳，听到心爱之人的相关反应居然还能那么迅速，龙苍羲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理由！”
　　“绯影。”
　　一听到这个名字，巫楚松手了。
　　哥……
　　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那张与自己无异的绝艳脸孔，那个在月下舞剑的纤细身姿，重叠着，交替着，浮现在眼前……
　　与父皇一同赴死的娘亲，刀下，错愕的绯影，那个血一般凄凉的夜……那两个被自己、被父皇辜负的人……噩梦般的一切，撕扯着，曾经漠然，又被温暖的心。痛，切肤彻骨，父皇无奈的决定，自己无辜的选择，恍如隔世，却又历历在目。
　　“为什么是他……”
　　“你父皇过世后，他便与妖族有了瓜葛。究竟他如何掌控妖族，目前尚未明朗，只知与妖族少主落冥脱不了干系。”
　　妖族……绯影……巫楚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重新坐回椅中，已没了刚才的醉意醺然。
　　“你之意，苍华现在身在祭魂界？”
　　“十之八九。”
　　且不说妖族境地不能擅闯，如今人在绯影手中，用意为何不难猜到。自持自己不会向他动手，要救出苍华竟也无从下手。
　　“此事我会再做打算，还望苍羲兄有所奥援。”
　　“自当尽力。”
　　两人再度对饮，早前的各种情愫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