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从11：0开始的循环》水晶杯子

3、循环

　　“哗”观众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响声，那是欢呼尖叫和掌声混合在一起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陆北没有去看程曦是如何去庆祝胜利的，他筋疲力尽，颓然地软倒在地上。
　　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大地岩石，他双眼睁大，正对着头顶那体育馆刺眼明亮的灯光。
　　太刺眼了，他心里默默地呢喃。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抱怨，就在一秒钟之后，那灯光，忽然就熄灭了。
　　毫无征兆，毫无预料。
　　不太对劲，愣住的陆北想。
　　就在灯光全部黑掉的同时，仿佛整个体育馆变成了一个无边的黑洞，不但吸去了所有的光线，甚至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就算是停电，也不应该这样啊？
　　就算体育馆的灯光灭了，还有那么多观众，他们还有手机，有荧光棒。
　　还有这诡异的静谧，仿佛是一下子关掉了电视的声音，那么多观众的欢呼声呢？因为突然的停电，这种尖叫和喊声应该爆发得更大吧！
　　这些都是灯光熄灭的一瞬间，被黑暗包围和吞噬的陆北，在一瞬间之后1、2秒钟之中大脑的感受和反应。
　　然后，灯光忽然又全亮了。
　　在一瞬间，灯光亮起的同时，所有的现场的声音一下子全都回来了。
　　陆北愕然发现，自己正站在球台边，而程曦正站在对面，一副正要发球的姿势。
　　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自己躺在地板上啊！就在此刻，背部还能体会到地板的坚硬和冰冷。
　　怎么一下子站起来了？
　　还有啊，不是比赛结束了吗？
　　程曦为什么还要发球？

　　因为程曦要发球了，全场的观众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等着这个发球。
　　只有陆北，惊愕地站在那。
　　他左看看、右看看，迷茫无助的转悠着身体，一副没有做好接球准备的模样。
　　“咳！陆北！”灰衣裁判提示性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示意他不要耽搁比赛。
　　陆北又看了看裁判。
　　此刻他看到了那个记分牌。
　　10：0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已经11：0结束了？
　　陆北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裁判，再度转过身，又去看对面的程曦。
　　程曦黝黑的眸子里，终于多了点疑惑的情绪，他微微挑挑眉毛，仿佛是问陆北怎么了。
　　可是陆北膛目结舌，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甚至如何提出自己的问题。
　　程曦看他还是没有接发球的打算，皱皱眉，忽然抬手，向裁判做了一个要求暂停的手势。
　　全场“哗”的一声。
　　就连观众的反应，声贝，都与陆北记忆里一摸一样。
　　陆北迷茫着，看着程曦拿着毛巾，自顾自向自己的那边的休息座位走去。
　　陆北也只好愣愣的、犹豫的，转身往自己的休息区走，甚至都没拿自己的毛巾。
　　临转身那一撇，果然，前排那两个自己的女球迷，又哭了，就跟自己记忆里一摸一样。
　　坐下，靠在靠背上，陆北一身的汗，已经变成了冷汗。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压力太大，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陆北自己知道，他从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一切，都仿佛在梦境中经历过一遍那样。
　　不，不是梦，那是如此的真实啊。
　　就连现在，他远远眺望程曦，程曦正在与他记忆里一摸一样的姿势，擦汗、喝水。
　　他再看看记分牌。
　　10：0
　　怎么回事？
　　陆北觉得有点头晕，头疼。
　　他没有拿毛巾过来，坐在这，只觉得汗水又冷又湿，从全身的毛孔疯狂的涌了出来，红色的球衣如同洗过一样，死死地贴在身躯上。
　　陆北在国乒队里最有名的，除了无敌的反手，还有无敌的出汗。
　　他是队里最爱出汗的。
　　他从小就爱出汗，刚刚练球的时候，就因为他比同场同班的小伙伴们出汗出得多，常常在训练的时候，被教练夸奖，特别用来鞭策那些训练懈怠的小朋友：“你看看陆北！训练多认真、多努力！你看看人家汗出的！你再看看你自己！”
　　也许有这么一点点总被夸奖的欣然，几乎第一次拿起球拍，陆北就深深爱上了乒乓球这项运动。
　　为此，他坚决拒绝了父亲想让他踢足球的想法，磨着家长给他转学到乒乓球运动开展得更好、更有名的小学。
　　他确实不仅仅汗出得多，他还努力，他深深迷恋上了这个让小球不停跳跃旋转、对抗性强的运动。
　　但是在那个时候，无论是父母，还是他自己，都没有认认真真想过，或者预料到，这个小球，从此深深镶嵌进陆北的生命里，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直到在他11岁那年的夏天。

　　闷热的夏天，乒乓球馆里，一群乒乓少年挥汗如雨。一排排球台，激烈的挥拍姿态，清脆的“乒乓”声音。
　　体校的教练殷勤地引着一位半花白头发，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进来：“游教练，没想到您今天能来！”他高声叫过来一个黑壮高挑的少年过来：“快叫游教练！游教练，这小子不错！今年我们全省青少年比赛的冠军！右手直板，正手特别出色！有点像您当年的意思！”教练颇为自豪“嘿嘿”的笑着。
　　游教练上下打量着了少年，微微点点头：“老刘，老规矩，找个人，打一局我看看！”
　　“哎！”教练响亮轻快的答应，转而大声喊：“陆北？陆北！陆北呢？”
　　从远远的角落，闻声跑过来一个汗流浃背的少年，汗水把半旧的球衣打透了，牢牢黏贴在身上，头发也全都湿了，一绺紧紧贴在脸上。
　　陆北正在跟队友对攻得起劲，懵懵地被叫过来，茫然地看着教练和陌生人。
　　游教练微微皱眉，盯着陆北白皙瘦弱的胳膊和手腕：“老刘，找水平差不多的哈! 别给我来一边儿倒！”
　　刘教练一脸委屈：“游教练！我能不知道你的规矩吗？这小子叫陆北，是亚军！他俩就是冠亚军！”
　　刘教练吩咐他们在旁边的球台对打一局，11分制。
　　陆北不知道这个半花白头发的陌生人是谁，但是却觉得他的目光十分犀利，在一旁旁观比赛的时候，目光仿佛是有形一般，在球台上扫来扫去。
　　他莫名有些紧张。
　　11：7，陆北输了。
　　他却也没有气馁，转过身跑跳着去捡球了。对面的队友大了他好几岁，他也不是第一次输给对方了。
　　刘教练咧着嘴笑着对游教练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阿明是我这所有孩子里直拍最好的！也是现在成绩最好的！”
　　游教练却指了指另一个输了比赛的：“你说，他叫什么？”
　　刘教练愣了一下：“陆北！”
　　游教练点点头：“就他了！”
　　刘教练愣得明显了：“他？陆北？这孩子就反手稍微有点特点，正手差得远呀！”
　　游教练转过身，拍拍他肩膀，认真地对他说：“老刘，你这思路，过时了！我告诉你，未来什么当道？反手！反手！反手！”
　　刘教练看着游教练干瘦的背影，纳闷地伸手挠了挠头，招手叫陆北：“你小子！有福气了！知道那是谁不？”他指了指游教练失去影子的方向。
　　陆北茫然摇了摇头。
　　“那是游教练！自己是世界冠军，当教练带出好几个世界冠军了！”他嘿嘿笑着，拍了拍陆北的头：“他看好你了！要你去他的俱乐部练球了！你小子！嘿嘿，说不定还真出个世界冠军呢！”

　　“陆北！”还真有人在叫他名字。
　　陆北一晃神，马上抬头，看到灰衣裁判皱着眉头，叫他名字。
　　原来暂停的时间就在他的走神中，到了。
　　陆北徒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把一手汗，擦在了自己能拧出水的球衣上，说不上球衣和手心哪里更湿一点。
　　程曦已经率先走向球台在等着了，陆北也只好认命的走向球台。
　　他深深的懊悔，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走神到这个地步？
　　怎么能清晰得仿佛穿越回去一样，在回忆那么久远的事情？
　　这个事情，在他自己平时的大脑里，可能都不是那么清楚得记得了。
　　可是刚才在他的回忆中，却那么清晰，所有的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晰，他刚刚仿佛鼻子都依然能闻到了那个夏天球馆里那股酸酸闷热的味道。
　　怎么回事到底？自己第一次，在比赛的时候，溜号儿到这个地步！
　　从出现了重复的记忆，到莫名其妙的回忆起11岁的童年。
　　陆北强行把这一段从大脑中驱逐出去，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这场比赛中，如果因为自己的失神、不专注，导致自己输掉这场比赛，那就是自己活该。

　　重新回到这场比赛，回到11：0.
　　不对，现在还是10：0.
　　陆北深吸一口气，注意力回到比赛，就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诡异的重复的记忆中。
　　比如现在，程曦准备发球了。
　　跟记忆里一摸一样，程曦盯着他，左手拉了拉左边的领口，然后用左边球衣下摆擦了擦乒乓球。
　　天啊，连位置、姿势、神情都一摸一样！
　　陆北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只能告诉自己，刚刚，那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就像很多人一样，在生活中，偶尔会遇见那么一瞬间，仿佛是梦里梦到过一样，有那种熟悉感。
　　陆北也有过，但是他从来没有梦到过这样的比赛，梦见自己被打了11：0.
　　如果梦到过，那他在梦里都会被惊醒。一定会深深记在大脑里。
　　可是，他没梦见过，却仍然仿佛在重复着一摸一样的记忆。

　　再次跟记忆一摸一样，程曦高高抛起发球，白球落在了中线上，陆北几乎下意识地正手摆短。
　　程曦再度把落点放在了那个一摸一样的正手小三角。
　　陆北拉了半高的弧圈球。
　　然后程曦早已经在反手位侧身了，直接一记绝杀。
　　球迅捷无比的在反手死角球台的位置上弹了一下、冲了出去。
　　陆北愣在那，都没有任何准备扑救的动作。
　　11：0
　　随着观众巨大的欢呼，他愣愣地看着程曦。
　　这次他看到了程曦的庆祝动作，他左手握拳高高举过头顶，向着半空中怒吼。
　　只有此刻，只有真正赢得比赛，程曦的情绪才会完全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