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鱼和熊掌》一片田

3、鬼节

　　七月的夏季正是热的时候，但因为屋子靠近树林，总是带着一股凉气，对病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听见木门吱呀吱呀推开的声音，老人睁开眼，颤巍巍地伸出手，有点口齿不清地说道：“中娃儿回来了。”

　　床有点高，李元中搬了个小凳子垫着脚，扶老人坐起身，一脸的乖巧：“嗯，爷爷，我今天抓了鱼还拔了野菜，晚上能喝野菜鱼片粥补身体。”

　　李老头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原本皱巴巴的老脸，笑起来显得更是皱巴巴，本来担心走了之后小孩子不能照顾好自己，现在看来完全没问题，小小年纪很会照顾人呢。只是从小被村子里的人传染了，小小年纪嘴巴有点毒。

　　“那二娃媳妇，也是你婶婶，下次别和她吵。”

　　果然被听到了呀，李元中偷偷撇撇嘴。

　　一定是那泼妇的嗓门太大了。

　　抬起头却是一脸怯怯地：“对不起爷爷，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还小声的咕哝告状：“而且是她先骂我的。”

　　老人拉着李元中，一只干枯的手拉着一只瘦弱的小手，一只骨节分明皱巴巴，一只柔软娇小。

　　“他们骂你，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事，元中是乖孩子，一定不能学他们。”

　　李元中乖乖地点头，“喔。”

　　“这才是我的乖孙子，爷爷知道，他们先骂人是不对的，但是你也不能学他们，他们坏，你不能跟着坏，这样你爹娘看到才会高兴。”

　　孩子的声音脆生生地，扬起的小脸看上去也干净纯真，嘴里爽快地答应：“我知道了，爷爷我以后不会再骂人了。”

　　哄得老人开心后，李元中笑咪咪地在心里想着“没关系，爷爷开心最重要，不能骂就不能骂呗，大不了费点力气，老子直接揍他们。”

　　从前世的尊贵小少爷变成山野里的土孩子，这几年语言中可以算是学了好多技能，如做饭，洗衣，修房子，种地……说来都想流一把辛酸泪。

　　前世的村子，虽然小但五脏俱全，丰富多彩，工商农经政样样齐全。

　　此世的村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春耕秋收，四季轮回，顺应自然规律。

　　听上去很不错吧，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共同发展，青山绿水人文景观一派美好。

　　呵呵……

　　实际上春兽夏雨秋虫冬雪，一年四季不重样。

　　他们家在村子里有祖上传下的两小亩好地，但父亲死得早，母亲也没了，最多只能打理一半的田地，好歹养活爷孙俩是没问题的，没想到老人三年前大病一场，小村子还四面环山，出了事一时难以求救，赤脚大夫都要去外面请，李元中拼了命把所有力量输给老人才总算把命给留住。

　　总算是等到了大夫，把家里的所有钱和好的地都卖了之后，总算是凑够药费，把人治好了，可每到变天的时候，老人的身体总是不好，到后来直接起不了身，反而需要人照顾，李元中都懵了。

　　别说农耕织布，就连洗衣做饭这些活他都、不、会、啊！

　　他前世学的技能很多，但唯独没有学过生活技能和医学。

　　更别说当时他才两岁，还没灶台高。

　　还好他亲娘能干，怀他时做了无数衣服，穿到七岁是没问题。虽然都是半成品，没有修边，线口也没收好，但他要求也不高，能穿就行。

　　衣服解决了，粮食却是个大问题。

　　鱼肉野鸡肉鸟李元忠都能弄来，但人总不能只吃肉不吃菜吧？

　　没办法，李元中只能靠着爷爷口述种地注意要点，自己在林子边开了点地，去田地里摸索，第一年收成不好，还是靠着老人以前的好人缘，去亲戚家讨了些吃的才撑下来。

　　没法子，第二年李元中放下脸面向村里的老手学习。可这学艺路程也是磕磕碰碰，村民比孩子更不愿意接近他，还好李元中不是真的三岁稚童，他们不愿意教也无所谓，总不能连看都不让看，有本事他们就把田地都砌墙围起来。

　　吃完晚饭，李元中面上认认真真，实际在内心疯狂吐槽这是什么傻了吧唧的仪式。

　　跳了一段连锻炼身体都没效果的奇葩舞蹈，再拿出三白二红，一共五根蜡烛点燃后立在门内侧，扎了能燃烧一夜的加长版火把在门外石头上绑稳。

　　“爷爷，好了。”

　　在老人的注视下，李元中完成所有步骤。

　　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服侍老人躺下，夜晚，李元中突然醒来，皱着眉头替睡在一旁冷得打抖的爷爷盖好被子，却发现用处不大，老人依然睡不安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白天刚恢复一点的灵气，全部输入老人体内。

　　随着灵气的输入，老人也渐渐睡得安稳，

　　但李元中却是一颗心提了起来，虽然今天是鬼夜行的日子，阴气较重，但有他在，阴气是进不了屋子的。

　　仅仅夜晚的气温，老人都快承受不住，看来时间真的不多了。

　　正要继续睡，又听见外面传来咣当一声和一声痛呼，然后是跑远的脚步声。

　　李元中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五年来，爷爷口中的百鬼他没见着一只，偷鸡摸狗的东西倒是见了很多。

　　天色刚刚有了一点灰白的颜色，李元中又一次惊醒，稍稍打开一条门缝，发现外面居然下了雨，断断续续的，落地的声音时大时小，

　　屋里的火把也是闪闪烁烁，将灭不灭，李元中五感保持了前世的敏锐，被扰得半梦半醒，一直睡不踏实。

　　李元中快步回到爷爷身边，果然……

　　老人又开始在睡梦中发抖，这次连脸色都泛着青紫。

　　这雨…不太对劲？

　　李元中在心里吐槽自己有点像个漏斗，装一捧水能漏掉一捧半的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把休息的几个时辰，才恢复的灵气又全输入了老人的体内。

　　守了老人进一个时辰，天色全亮了，李元中松了一口气，外面的气息也恢复了正常。

　　李元中捡起柴，放在墩子上，举起和他一样高的斧头，狠狠地劈了下去。

　　“唔…”手上传来的力道，震的人头晕。

　　果然，灵气消耗太多了！

　　李元中皱着眉，忍下不适，打算去烧水，还没把斧头放下，感觉到了不对劲，远处一群人顺着泥泞土路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了。

　　李元中眯着眼睛看清楚了来的人。

　　打头的居然是村长，后面跟着村里的年轻男人，其中几个还扛着锄头，看上去气势汹汹，目标不用说，方圆百米之内只有李元中一家。

　　李元中面无表情，手中的斧头转了转，手向后一伸一拉，把门关上，像磐石一样堵着门。

　　村长闷着头往前冲，直到看到李元中时才放慢脚步，最后，僵着一张脸停到了离李元中五步远的地方，其他人离得更远，视线还躲躲闪闪，含着害怕恐惧与厌恶……

　　今天这些人又想玩什么花样，李元中心思一转，思考怎么在不惊动爷爷的情况下收拾了人？

　　看李元中堵着门，村长也懒得靠近，语气急躁又嫌弃，“你快点把爷爷叫出来，跟我们走。”

　　这村长有才啊，一句话就戳到李元中的死穴。

　　李元中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我爷爷在睡觉，没时间出门，我要做早饭，没兴趣管你。”

　　村长还没发火，后面就有人忍不住了。

　　“别跟他废话了，快点把他抓起来，我们这么多人，不信抓不住一个小棺材子。”

　　“就是，害了人还想吃东西，门都没有！”

　　“害人？”李元中疑惑的出声，这些人在说什么？

　　这时，突然冲出一个年轻的壮汉，直接推开前面挡着的村长，疯疯癫癫地嚷嚷道：“别装傻了，是你吧，一定是你，昨天晚上把阴鬼引来的，害了我老婆孩子。我不会放过你的，棺材子！还有里面的糟老头，你给我出来说清楚干嘛，要害我老婆孩子！”

　　李元中看清面前双眼红肿的人，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冲上前的人他认识，李二娃，就是昨天遇见的泼妇的丈夫，本名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原因是一个村子里的，喊名字太生疏，体现不出亲戚关系。

　　这人真要掰扯起来和他家有三代内的血缘关系，但人家不愿意认，李元中更不可能舔着脸凑上去。

　　平日里你老婆来就算了，今天你也要来找麻烦是吧？

　　“被狗咬屁股了，乱叫什么！”

　　李元中生气地握紧了斧头，觉得跟他家真是犯冲。

　　“谁稀罕害你老婆，我闲的没事干吗？”

　　李二娃看上去精神不太对，只在那里嚷嚷：“就是你！一定是你！除了你谁能把阴鬼叫来！”

　　“你到底在乱说什么？”

　　李元中皱着眉，觉得有点不对，李二娃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还好，村长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接过话：“昨晚村里出事了，二娃家媳妇没了。”

　　李元中错愕地抬头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停了一下，被村长找到机会，提高声音对着屋内大吼：“李老头！昨晚上村里死了人！快点出来跟我们过去！！”

　　这一嗓子绝对能把老人吓醒，李元中也生气了。

　　“村子里死人，跟我们无关吧！你们来闹什么闹！”

　　“谁说和你们无关？你知道人怎么死的吗。”后面有一人低声说道，要不是李元中耳朵灵气，都听不清。

　　这时，房屋里面传来了咳嗽声，李元中立马丢下其他人，转身跑进屋里，果然，爷爷被吵醒了。

　　外面的人也不请自进，把房子挤得满满当当。

　　一群人看似围着李老头和李元中，实际上床边都不敢靠近。

　　老人被惊醒，一时喘不过气，咳嗽不断，李元中担忧地替老人顺着背。

　　“李老头醒了就快点起来跟我们走。”其中一人没好气地催促，大清早的，到棺材子家里简直晦气，原本不想进屋，只是村长都带头了，不好留在外面，但一刻也呆不下去。

　　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打算把老人从床上拉下来。

　　几人才刚挪动脚步，就被李元中发现，表情冷漠地开口，“你们想在我家做什么！刚碰我爷爷一下，信不信我把你们的手给砍了！”

　　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是要在他们身上看出一个洞，再加上带着凶狠的话语，几人一个激灵，心里发毛后退了两步。

　　一时没人敢说话。

　　最后还是村长上前说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

　　“李老头，村子里昨晚出了事，二娃家媳妇没了，我过来，是让你去看看，因为……”

　　说到这，村长虽然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脸，但还是能从脸上看出恐惧。

　　“二娃家媳妇出事的样子……”村长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不想提，但还是接着说完，“......和五年前你儿子媳妇一个样。”

　　老人的咳嗽突然停了两秒，随后更加剧烈，一声接着一声，听上去气都快喘不过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没了。

　　眼见老人不顾身体，挣扎着想起身，李元中的心也跟着揪起，看爷爷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能为力，一咬牙又输了些灵力过去。

　　老人干枯的手颤巍巍地伸过去，“村...村长,你…说那...那个东西那个鬼东西，又，又回来了吗？”

　　“是啊，看上去一模一样，反正你快点起来跟我们走。”村长一副不想多提的表情，因为到现在他心里也还发着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