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鱼和熊掌》一片田

2、棺材子

　　（先备注一下黎刀是前世，李元中是这一世）

　　提着散发着苍白光线的骨灯笼，全身笼罩在黑袍下，还缠绕着诡异黑雾的地狱差使，漂漂浮浮引着路。

　　身后木然地跟着一个人。

　　同样披着一身黑，只是是一件斗篷，长至脚踝，仅仅露出没有穿鞋的双足，沾满了干枯的血液和灰尘。

　　黑土上没有一丝声音，天地间一片荒凉和死寂，直到远处出现一处高出地平线的巨物。

　　“大人，到六道轮回台了。”地狱差使轻轻地提醒，黎刀才从麻木中回神。

　　一缕一缕的头发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下半张死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此时微微抬头，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瞳，如同鲜血浸染一般，红得可怖。

　　地狱差使只看了一眼后，就不敢再多看，行走于六道之中的人，哪怕死后只剩灵魂，也不妨碍他们的强大。

　　“你离开吧。”黎刀淡淡地说了一句，越过地狱差使，独自向前走去。

　　越过时，似乎轻轻地道了谢。

　　只是实在是太轻了，地狱差使也没分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只是对着远去的黎刀轻轻一拜，随后飘忽远去。

　　口中如同鬼啸一般尖锐地嘶吼道：“入六道，去五浊，离恶世，灭轮回。”

　　无数黑色巨石堆积而成的高台，从上空看如同一口能吞天噬地的六方井，漆黑，深邃，中间逆时针不停旋转的黑色巨大气流漩涡，产生巨大的吸力拉扯一切阴暗，只进不出。

　　传说这里是掌管生死因果的六道轮回盘投影所在，踏入其中，就会抹去一切因果联系，从此，世间再也不存在黎刀，无前世，无转生。

　　黎刀无悲无喜地地站在边缘，静默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跨出去……

　　……

　　黎刀在心里咬牙切齿，丫的！当初到底是谁告诉他六道轮回盘会让人连同灵魂一起灰飞烟灭。

　　若不是有人告诉他这个传言，他怎么会傻乎乎地跳进去。

　　没灰飞烟灭不说，还转世了！

　　混蛋！丫的！要是被他找到当初乱传谣言的源头，非打死他不可，还有……

　　黎刀…不，现在该叫李元中了。

　　李元中头上有青筋冒出，眼睛危险地眯着，这些小屁孩好烦，吵死人了。

　　棺材子啊，棺材子，

　　黑树板里降世间。

　　棺材子啊，棺材子，

　　黑了吧唧吃人心。

　　棺材子啊，棺材子，

　　害人害己害人间。

　　……

　　几个看上去比李元中大了好几圈的小屁孩，拍着手把他围在中间，嘴里唱着李家村最流行的‘童谣’。

　　虽然每次从村子经过，只要被这帮小屁孩看到都会来这么一出，但李元中还是想打人了。

　　五年了，小鬼们说什么他早无所谓了，但这么围着他，堵着路，实在是碍着他去河边打水。

　　见几个小屁孩兴致高扬，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李元中暗中活动活动手指。

　　“哎哟哎哟，好痛！好痛！”

　　“痛死了！”

　　几个小屁孩捂着肉屁屁乱叫，好好的肉肉怎么突然疼了？

　　一个孩子爬起来大叫：“一定是他，一定是这个棺材子干的好事，我娘说了他身上有诅咒，大家快点跑啊！离他远一点！”

　　另一个孩子接着说道：“肯定是阴鬼还继续跟着他，小心被吃了，大家快跑。”说着还转身拉上小伙伴。

　　还挺有义气，一个都没落下。

　　李元中面无表情收回左手，瘦黄的两只小手往上颠了颠有半个他大的黑土罐子，无视其他村民打量他的诡异眼神，往河边走去。

　　但他去的也不是河的上游，而是小河的下半段。

　　这里是李家村，一个大山环抱的小村子，村里几百口人世代居住在此，高山圈出了一块平地，有足够的土地造屋种田，一条小河曲曲绕绕地穿过村庄农田，让村民能够自给自足。

　　黎刀是五年前转世降生到此，“李元中”这个土了吧唧的名字是他这一世唯一还在世的亲爷爷特意请人看了八字后取的。

　　据说还请先生吃了好几顿丰盛的饭菜，花了足够他们家生活一两年的钱。

　　这一点让黎刀……不是李元中打消了换名字的想法。

　　李元中走到河边后，没有急着打水，还看向上游，将两个还在洗衣服的农妇看得头皮发麻，嘴里骂着晦气，抬着盆子走了之后，又等河水流淌了一会儿，才打了满满一罐水。

　　也不是李元中想故意惹人骂，或是不想打干净的水，而是他只能接近河的下游，一旦他想去到上游，那时就不是几个小孩子围着他，而是成年的村民来赶人了。

　　唉，他恢复的力量实在是太少了，对付几个小屁孩还行，要是大人，来一个他都够呛。

　　这才五岁，还严重营养不良的身体，实在是没什么用啊。

　　打完水后，他也没有急着走，而是把土罐子在一旁的树下放稳当，将原本就短了一截，露出半截小臂的袖子再往上捞了捞，甩了脚上编得歪歪扭扭的草鞋，慢慢走下水，打算摸几条鱼，家里快没吃的了，得想办法给爷爷补一补身体。

　　也不能说是摸鱼，而是他站在水中，几条肥胖的鱼自动游了过来。

　　回去的半路上顺道在田坎边摘把野菜，李元中抱着东西想了想，还是不去林子边的菜地了。

　　明天是鬼节，今晚要准备很多东西，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只不过他今天运气可能真的不太好，离家不到百米时，偏偏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迎面相遇。

　　李元中在心里暗自说了一声倒霉。

　　这可是李元中记忆深刻的老熟人，因为村里除了小屁孩，就属她最喜欢出现在李元中面前，隔三差五两人便会对上一次。

　　这是李家村里有名的泼妇，住村口的李二娃家媳妇，李元中家住的远，是村尾巴的尾巴的尾巴尖，离村子里任何一家都远着呢，原本两家也没多大交集，可这李二娃家的媳妇怀孕之后不知怎么的？总喜欢来找茬。

　　果不其然。

　　“哎哟，这不是李老头家的棺材子吗，大白天的怎么敢走在路上，也不怕被太阳晒了现出原形。”李二娃家的泼妇声音又高又细，听着刺耳得很，李元中听得心中不爽，巴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偏偏那泼妇一双上挑眼还挑剔地看着李元中手里提着的东西，一脸的嫌弃，嘴里吐出恶毒的话：“好啊，这是去偷了哪家的鱼和菜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果然真是个克爹克妈的东西，恐怕没几天李老头也要被你克死了。”

　　河里巴掌大的几条小鱼和田坎边没人要的野菜什么时候还成金宝贝了。

　　对于不想讲理的人你和她讲理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一件事，这是李元中几年中从和泼妇吵架里得出的真理。

　　所以李元中不想和她讲理，也不会和嘴里诅咒他亲人的混蛋讲理。

　　李元中人矮，但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倒也不必抬头看人，只需头稍稍往上抬就行，装作带点漫不经心，又有点故意的意思，瞄了眼她挺得高高的肚子，口气夸张的说：“既然这样，那你可得小心点了。”

　　“小心什么？”李元中的话引得泼妇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你有事没事来找我，离我这么近，自然是小心变成和我一样……”李元中嘴角上翘，扯出一个略微诡异的弧度，提高了声音狠狠地咒道：“是个带诅咒的！”

　　该死的棺材子，话里明摆着咒她，李二娃家媳妇气得拿手指着他，横眉竖眼张口就骂：“你个小王八蛋，粪坑里出来的东西！敢说老娘和你这该死的诅咒玩意一样……”

　　啥！粪坑里出来的！

　　李元中也怒了，骂他也算了，还敢说他娘，就算是没见过那也是他亲娘！

　　撸起袖子打算开骂，还没开口，远处就有人跑过来，一把扯住李二娃家媳妇往回走，嘴里还骂骂咧咧。

　　“要死啊！你都要生了，还和这脏东西说什么话！我孙子要有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二娃家媳妇被比她更尖细的嗓音吓得手一哆嗦，缩着脑袋说了半句“娘我……”

　　来的正是她婆婆，她嫁过来之前的李家村第一泼妇，只是年纪大了，出现次数少了，才让名头被媳妇抢走。

　　“我什么我，还不走！想孙子肚子出事是不是。”老妇人凶巴巴地说完拽着人赶紧离开。

　　二娃家媳妇这才想起自己成亲几年了，才怀上这么个宝贝疙瘩，本是家里的死鬼不听话惹得心情不好，才不知不觉走远了点，没成想出门没看黄历，遇见这棺材子，她都快生了，真怕肚子里的宝贝染上些不好的东西。

　　都怪这小混蛋，居然敢出现在她眼前，要是孩子有什么事，她非掐死他不可。

　　李二娃家媳妇还有点不甘心，想再骂几句，不过她婆婆也不是吃素的，一手帮她扶着肚子，一手死死地拉着她往回走，李二娃家媳妇被抓疼了也不敢反抗。

　　李元中瞪了两人的背影一眼，磨了磨后槽牙，这笔帐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