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若长生

8、鲛珠

　　司竹就是实力增强的鲛人之一。而颜丹青也久违地感受到了体内有灵力隐隐流转，可惜，他没有鲛珠，那些灵力很快又消散了。

　　南鸣海中爆发出的这股能量很特殊，让颜丹青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说：鲛人先祖在飞升之时，和那个时代的诸多飞升者一样，花大力气为她的后辈留下了一件神器。只可惜，神明强行留下的法器打破了天道平衡，属逆天而行，多数都难以被真正使用。

　　颜丹青知道他在异想天开，可他受不了继续像废物一样被养着了。他日日枯坐在海底，身体孱弱，什么都做不了，吃喝都要人看顾，脾气也控制不住地越变越差。
　　司竹怕他憋闷，在外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会带回来送给他，珍贵的珠宝，靓丽的珊瑚，甚至大到能当床用的砗磲。然而越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越让颜丹青感到痛苦，痛苦到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在被剖丹时就立刻死去。

　　他已经快要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而今海域中久久不散的灵力，又给予了颜丹青一丝渺茫的希望。神器是脱离天道秩序的存在，或许可办到常理所办不到的事……比如恢复他的鲛珠。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再也无法被放下。

　　眼看灵力就快要消散，颜丹青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去灵力爆发的源头处看看，他想寻找传说中先祖留下的机缘，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他也想试试。

　　只是他无法独自行动，司竹又不愿意带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忙你的，找个人带我过去就行了。”

　　“不可能。谁知道半路会遇到什么？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彼时司竹已接任族长之位，要照顾一族老小，还要想办法救回被抓走的族人，每日忙得焦头烂额。

　　装点华丽的莹白色砗磲反将颜丹青衬托得愈发形销骨立，唯有一双眼眸中亮着快要陷入疯魔般的偏执：“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司竹有一瞬的犹豫，但族群离不开族长，他更不可能让颜丹青离开他的保护区。
　　司竹拒绝了颜丹青的要求。

　　两个人为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司竹知道颜丹青的执着，他怕颜丹青趁他忙自己想办法跑走，偏激到找了副镣铐，将颜丹青锁了起来。

　　往常闹到这个地步，颜丹青就妥协了，他一贯是迁就着司竹的。可这次颜丹青是真的快要被那一点点的可能逼疯。当意识到司竹绝对不会放他走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颜丹青装作放弃，不再去寻找虚无缥缈的希望，继续乖乖待在司竹身边。几日后，司竹的态度也软了下来，他又找了新奇玩意儿送给颜丹青，想哄他开心。
　　有一天，颜丹青久违地对司竹笑了笑，于是司竹解开了他的镣铐。

　　三日后，司竹例行巡游回来，颜丹青已经不见了。

　　颜丹青没说他是如何离开的族群，只道：“我寻着海水中的灵气，一路找到了碎星岛，之后，我在岛上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已经在岛上住了很久，他初看到颜丹青时有些意外，随后注意到颜丹青失去光泽的尾巴，又很快猜出颜丹青的来意。

　　“你被人剖走鲛珠了，寻着灵气找过来，是想要恢复尾巴？”

　　这个时期的鲛人对人族的戒备心极强，颜丹青在海里遥遥看着岸上的男人，没有说话。

　　男人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只笑了笑，说：“正好，我在做一点小尝试，有鲛人的帮助或许会更好。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可以来试试。”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警告或者威胁，实际男人的语气很轻快，他随意地坐在海滩上，吹着晚风看着落日，也不去管远处的颜丹青。

　　太阳将要落入海平面时，男人点起篝火，烤了一条鱼给颜丹青。

　　颜丹青迟疑半晌，做好了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即自杀的准备，吃力地上了岸。

　　那晚的烤鱼很好吃。

　　“那个人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份和来历，但他说了鲛珠是他在碎星岛上发现的，那的确是鲛人先祖留下的东西。

　　“他还说他病得很重，就快要去世了。鲛珠对他来说用处不大，但将来可能有人能用得到。他可以教我使用鲛珠的方法，让我有能力去报仇，只要我答应他，在复仇后将被激活的鲛珠放回海中，最大程度地扩散其中的灵气。”

　　到这里，沈逸就有些听不懂了。所以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让颜丹青激活鲛珠扩散灵气？

　　对面的瑶光仙尊倒是若有所思，半晌后问道：“那个人呢？”

　　颜丹青回答：“已经去世了。”

　　沈逸眉梢微挑：“什么时候去世的？”

　　“两个月前。”

　　沈逸点了点头，又瞟了眼瑶光仙尊。
　　裴梓清好看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神情波动。

　　很好。
　　那他也不多嘴了。

　　“这座岛上压制法力的阵法也是那个人设下的，只是暂时压制，不会影响到根本。等海域平静下来，法力就能慢慢恢复。”颜丹青抬头看着瑶光仙尊，“那个人从来不提关于自己的事，所以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关键的问题还是没得到解答。沈逸心想，瑶光仙尊这个交易可做亏了。

　　不过人家仙尊不在乎，沈逸也没立场替别人觉得吃亏。裴梓清示意鲛人说他的要求。

　　“碧落舫舫主已死，我想请求仙尊您出面，阻止鲛人生意再度成型，起码明面上不能再有碧落舫这样的存在了。”

　　沈逸嘶了一声。

　　鲛人非人，又怀璧其罪。仙门百家虽自称正义之士，但也不会闲得没事来沾惹这个是非，不暗地里掺和一脚就不错了。可一旦瑶光仙尊出面，情况就不一样了。

　　瑶光仙尊背后站着的可是上仙界白玉京，凡修正道之人，谁不想登上白玉京？裴梓清发话，大家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若再有像碧落舫这样大张旗鼓捕猎鲛人的存在出现，也多的是人出面打击，能博个好名声，也好向仙尊邀功。

　　这要求说简单也简单，说为难也是真为难。

　　裴梓清却是微微颔首，答应得很快：“此行正有此意。”

　　颜丹青闻言松了口气。

　　沈逸看向裴梓清的目光顿时有了变化，暗暗多了几分欣赏，看得一旁的郁景彻直翻白眼。

　　而沉默了许久的司竹此时猛地抬头，开口就对着裴梓清骂道：“你放屁——！”

　　“司竹！”颜丹青拉住情绪激动的司竹。

　　司竹不解地看回颜丹青，质问道：“事到如今你还信他们？上仙界的人如果想管早就管了！何须此时在这里惺惺作态！”

　　颜丹青握住司竹的手。他抱歉地对裴梓清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别放在心上，低声道：“我知道捕杀鲛人的事是阻止不了的，但有仙尊发话，多少能给我的族人一个喘息的空间。”

　　颜丹青躬身低头道：“劳仙尊多费心。”

　　“谁让你安排了！”司竹一把扶起颜丹青，颜丹青不让他骂人，他就对着颜丹青发脾气道，“我说过，我会把他们都杀光！我现在已经很强了！都说了让你好好待着，我会养着你的！谁让你在这里替鲛人族安排了！”

　　颜丹青显然已经习惯了司竹不点都能着的性子，他看着眼前的人，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所有人。”司竹说着，就直起身，一转头第一个看向的是裴梓清的二徒弟李纯。

　　没别的原因，附近围着的一圈人实力都不容小觑，相较而言就只有默默无闻的李纯最弱。

　　秦玉颖无言拍了拍师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纯：“……”

　　颜丹青无奈叫住逞能的司竹：“好了，你现在是一族之长，不要意气用事。”

　　他望着司竹的背影，平静道：“那个人当初告诫过我，使用神器终归会付出代价，死亡是我早有预料的事。更何况，我早就该死了。”

　　司竹的脊背僵硬，他站在原地，声音轻颤道：“所以你就让我这样接受你的死？我接受不了。颜丹青，我不许你死。该死的是陆地上的那些人，我说过，我会把他们都杀干净，我会替你报仇，完成你希望我做的事，只要你还在。”

　　“……”

　　颜丹青费力地坐起身，使劲够了够，才触碰到了司竹紧握的拳头，他轻柔道：“我累了，阿竹，你坐下来陪我说会儿别的吧。”

　　司竹没办法再固执下去，他松拳握住颜丹青的手，很快感觉到掌心的手在失去握力，眼中含了许久的泪水霎时决堤。

　　沈逸心中有不少疑问，但还魂丹的药效在衰退，留给他们告别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不适合再提其它，瑶光仙尊一行也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双方对视一眼，各自离开，将地方留给两个鲛人。

　　这次司竹没有任何克制，埋头抱住颜丹青的腰，一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孩子：“颜丹青……”

　　“颜丹青……”

　　“哥……你不要走……你不能走，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以后我离开了，你别再冲动行事。”颜丹青轻柔地摸了摸怀中人的头发，“你是一族之长，要带着族人好好活下去。”

　　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停歇，汹涌的海潮暂时退去远方，碎星岛附近的海域重归宁静。

　　一抹朝阳照亮整座岛屿，可吹上岛的海风依然冰冷透骨。

　　一声轻轻的叹息，被风卷起，落在一直任性着、还不愿长大的首领肩头：“阿竹，族人就交给你了，别让我走得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