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刑侦]》浣花琅

12、共生

　　方贺轩一直被父母囚禁，直到13岁那年，他破天荒地被母亲带到街上，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13岁的男孩，也许心智还停留在3岁吧。

　　他顾不得去想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带他上街，因为眼前的一切让他应接不暇。

　　他注意到一个男孩，情绪消沉，背着书包，在沙滩上孤独行走，男孩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呢？他也说不清楚，总之就不顾一切地跟了过去。

　　他听男孩朗读小说，当时他一定不知道男孩手里拿的东西可以记录声音，他只是第一次听人念书，于是就好奇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男孩藏起书包，走向海里，他不知道男孩要做什么，直到男孩被海浪吞噬，生物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跑过去营救。

　　没有人教他说话，他只能靠本能发出简单的音节，他吸引来了路人，他欣喜地看着男孩得救。

　　风波过后，他把男孩的书包翻了出来，他对男孩读过的书念念不忘。

　　就在这时，他的妈妈找到了他，女人势必会很气愤，因为弄不好就会被人发现他的异常。

　　他抱着书包不放，他妈妈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她必须带他快速离开。

　　方贺轩拿着书包回到被囚禁的地方，摆弄书包里的东西，渐渐的，就发现小说与录音笔里声音的对应关系，他领悟到语言和文字的作用，通过反复听读，他渐渐的学会了汉语。

　　这是个开蒙的契机，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明白了父母是在囚禁他，他佯装不知，父母在他面前没有防备，也许是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他知道了他们囚禁他的原因。

　　于是他离家出走，去了东明市。

　　为什么去东明市呢？

　　因为二十年前，他的妈妈邵小薇，在东明市认识了一个有钱人。

　　方贺轩是来找他生身父亲的。

　　***

　　以上都是高彻的推理，对于人类智力发展与社会化关系，高彻拥有充分的理论知识，才能得出这样离奇但合理的结论。

　　因为高彻与周诺的关系，靳陌寒不方便提及他的名字，就只能谎称是自己想到的。

　　等他把全部推理讲述完，会议室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大家连议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良久，程大志拿起手机，亲自给法医科打电话，询问DNA鉴定结果。

　　二十分钟后，法医科来了消息，结果并没有让靳陌寒意外。

　　与此同时，东明市公安局紧急联系仙江县公安局，对嫌疑人方敬轩实施抓捕。

　　准确的说，是抓捕方贺轩。

　　经过DNA比对，方敬轩（方贺轩）与林明贤被害案现场凶手DNA相同，也与海边焦尸的DNA相同。

　　海边焦尸才是方敬轩。

　　方贺轩能够被成功抓获，还要多亏高彻，靳陌寒越发觉得，这个男人道行不浅。

　　高彻让靳陌寒开车回东明，自己则留在仙江县，几个电话拨出去，就联系上当地有名的地头蛇。

　　仙江县旧时是渔村，经济开发后被改造成了海港，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位置得天独厚，处在一条商业航线的分支。

　　每天都会有商船在这里停靠，加之仙江县地势偏僻，是个跑路的好地方。

　　高彻联系上的地头蛇，手底下又有几个不可一世的村霸，村霸们又派了小弟监视方家，断了方贺轩逃跑的后路。

　　***

　　三天后，靳陌寒又一次来到刑侦大队，这次是程大志主动联系，邀请他旁听对方贺轩的审讯。

　　说是旁听，程大志支持靳陌寒参与审讯，毕竟真凶归案，靳陌寒当记头功，更何况，方贺轩入狱后以死相逼，他要见靳陌寒，只向靳陌寒阐述真相。

　　方贺轩双手戴着手铐，被锁在审讯椅上，他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直到靳陌寒推门进来，他才抬起头，看到靳陌寒的瞬间，一双眼睛像是瞬间亮起了光。

　　“靳、陌寒，你、好。”简单的五个字，方贺轩说得缓慢而吃力。

　　“你好，”靳陌寒在程大志身边坐下，面对五米以外的嫌犯，“方贺轩，好久不见。”

　　方贺轩扬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靳陌寒没有解释，如果不是高彻的催眠，他就真的记不起这个人了。

　　程大志是主要审讯人员，他适时说道：“方贺轩，说说吧，为什么要杀害林明贤？”

　　方贺轩一直看着靳陌寒，就像全世界只有靳陌寒一个人，听到程大志的问话，他也只对靳陌寒回答：

　　“靳、陌、寒，我、说话、不好，你、说，我、告诉、你，对、不对。”

　　靳陌寒明白他的意思，他有语言障碍，不方便大段陈述，靳陌寒在高彻的帮助下，已经把事实推理出了九成，现在由靳陌寒陈述，他只做纠正。

　　毕竟，方贺轩在十三岁才开始学习语言。

　　哦，或许，是十四岁？

　　靳陌寒没有耽搁，征得程大志的同意后，便开始阐述。

　　一切都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邵小薇到东明市打工，结识了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林明贤，邵小薇被林明贤包养，没过多久就被林明贤的妻子发现了。

　　林太太少不了要羞辱她一通，但是没有赶尽杀绝，反而给她提供了一条富贵路。

　　林太太带邵小薇做人工受精，在她的子宫里放入一颗受精卵，一切都在林氏家族私人医疗团队的操控下进行，那颗受精卵也人为地分裂成一对同卵双胞胎。

　　说到这里，靳陌寒深吸一口气，停顿了很久，才说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林太太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给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林明贤，备份一颗随时可供移植的心脏。”

　　此言一出，包括程大志在内的所有警员都露出惊骇的表情，审讯室里连连响起咂舌和抽气的声音。

　　而对面的方贺轩，却朗声大笑起来，就像个混不吝的孩子。

　　没有否认，就是说高彻的猜测是对的。

　　虽然相信高彻的实力，可是这么离奇的推测，被当事人证实的时候，靳陌寒仍然心生寒意。

　　靳陌寒能够推理出，方涛和邵小薇囚禁双胞胎中的一个，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这样做的目的。

　　也只能鬼才高彻，能够通过当事人的言行举止，分析出这个骇人听闻的结论。

　　靳陌寒不方便说出高彻的存在，便继续以自己的名义阐述。

　　“我们很难查找邵小薇二十年前的生活记录，但是走访她当时的同事和朋友，我们得知，邵小薇有很长一段时间独居，且物质生活水平不低。

　　“林氏家族有私人医疗团队，成员大多是外籍，我们也无法提审他们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我只能通过逻辑推理，得出以下结论。

　　“邵小薇独居期间，就是养胎生子的十个月，她生下了那对双胞胎，然后回到信息闭塞的家乡，匆匆和方涛结婚，之后的一年闭门不出，林家再找适合的时机把那对双胞胎送到乡下，掩饰成邵小薇与方涛婚后所生。

　　“给孩子上户口时谎报一岁，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林明贤是林氏家族的继承人，但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为了能享受财富，更重要的是保证自身生命的延续，他要随时防备心脏病的恶化，保证自己能在生死关头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正常流程的心脏捐赠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供体的心脏要够健康，衰老而亡的人自然不适合，早逝的年轻人也要保证心脏没有受损。更何况，心脏从供体中取出，活性最长保持六个小时，在这六个小时内要将心脏从一个手术室运送到另一个手术室，操作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养一个随时可以杀了并取出心脏的人，这个人又是林明贤的儿子，心脏移植后的排异可能性也是最低的。”

　　坐在一旁的庄妍捏紧拳头，气得全身发颤：“所以他们就在双胞胎三岁……哦，在他们四岁那年选出了弟弟，让他去做那个随时可以取出的心脏！”

　　方贺轩又笑了，就像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靳陌寒的声音仍然清冷：“他们是怎么选的呢？可能是因为你更健康？更听话？”

　　“抽、签。”方贺轩缓慢吐出两个字，他收起了笑，一双眼睛瞪着前方，渐渐变得通红。

　　抽签，他们抽中了方贺轩，就这样决定一个孩子的命运。

　　靳陌寒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之所以制造出一对双胞胎，又佯装其中一个失踪，是为了利用双胞胎一样的生命特征，两兄弟甚至连DNA排序都一致。

　　“林明贤随时可能需要那颗心脏，在这之前，要保证那颗心脏的健康，如果方贺轩生病需要治疗，就可以用方敬轩的名义送他去医院。藏匿一个大活人不是容易的事，如果出现什么差池，方敬轩都是不错的幌子。

　　“总之，就是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

　　方贺轩听到这里，向靳陌寒竖起大拇指，然后冷冷地说：“他们、想不、到，我会、以其人、之道，杀、杀了林、明贤，和、方、敬、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