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4 东海未晞倒裳衣（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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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梦？是你以前说过的关于我的梦？”我奇道，以前总想着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怕都是利奥西斯随口编些哄小女孩的话来骗我，可是他多次提及，我倒是真有些记挂在心上了。
他微微迟疑，便轻启薄唇，缓缓吐出话语：“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常常梦到你，梦里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要穿过海，才能见到你。”
我陡然便想到了我自己曾做过的那个梦，亦是在海上，梦中他对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一句也没参透。
忽而又心中一动，莫非世上真有这般巧合？我们竟都在梦境中见过对方？
“然后呢？”我见他止了声，似是不愿再往下说，便继续问着。
“……没有然后，梦不都是无头无尾的？”利奥西斯握紧了手中的钓竿，神色忽然变得清冷起来。
一层薄雾从海上升起，让人骤觉一丝寒意蔓延而来。“哦。”我不禁有些失落，原来这个梦竟然没有然后？
“嗯。”利奥西斯轻轻应着，不再开口。
我心里有些空落，便埋着头，盯着惊涛汹涌的海面，随口问道：“……我们也钓了快半个小时了，怎么一条鱼也不见上钩？”
利奥西斯终于低下头来瞧着我，原本冰冷的碧眸这才浮上一丝笑意：“你拿那些发霉了的海贝作饵，都是死的，怎么会有鱼儿上钩？”
啊？原来这鱼儿还挺贪图新鲜，非得吃绿色产品？我恍然大悟，“竟然是这样？那我们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岂不是白费功夫？”
“也不全是白费，”利奥西斯又恢复了平常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低头在我耳旁坏笑着说了句：“我可是钓着了一条大鱼。”
“大鱼？”我早已饿了多时，一听他钓着了鱼，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条肥胖的海鱼被我们架在篝火上翻烤的场景，馋得我口水都要流了下来，连忙朝摆在一旁的鱼篓看去，道：“在哪儿？你什么时候钓着的？”
利奥西斯无奈地叹了口气，碧眸泄气地看着我，“可不就是你这条傻鱼？”
钓我？我一怔，脸上登时又烧了起来，但仍然故作镇定，严肃道：“什么钓不钓的，你中文不好就别乱说话！”
他莫名其妙被我训了，不解地盯着我，语气里甚是委屈：“我已经很认真学汉话了啊……”
“不跟你闲扯了，这下鱼钓不上来，我们这么多人晚上究竟吃什么好？总不能真指着吃那些干贝吧，不然再叫卫灼然去找玉凤弄点吃的来……”
我低下头，有些泄气地想着，今晚怕是只能拿那些发霉的干贝来果腹了，总不能真让卫灼然再去出卖美色吧。
利奥西斯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开了口，语气极其自然：“现在潮退了，不如我们上沙滩去觅些被海浪冲上来的鱼……”
“这主意甚好。”我欣然应允，便同他收了钓竿，方站起身来，便陡然醒悟，他刚才说什么？钓饵不新鲜鱼儿不吃？海滩上有被浪潮卷上来的鱼？
我怎么会忘了他是在三面环海的君士坦丁堡长大，定是对大海十分熟悉的，既然这些他早就知晓，那这大半夜的，他跟我到这海崖上来吹冷风、钓永远也钓不到的鱼，又是在做何事？！
我猛地停下脚步，出声问他：“你耍我？”
利奥西斯回过头来，唇角一弯，笑得一脸狡黠：“你才知道？”
“为何要做些浪费时间之事？”我有些着恼，瞪着他问道。
“这不是浪费时间。”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执着而柔和，仿佛四月冰絮，沉静地落在我身上，“能和你独处，怎么会是浪费时间？”
我仍有些生气：“为什么？”
他许是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眉头不自禁地微皱起来，随即又舒展开一丝笑意，沉声道：“这是你的故乡，你有你的朋友和你的人生，我不过在你心中占据了小小一方位置，可是这万里江山，千百人许，于我来说，却都与我无关，这里不是我的帝国，亦不是我的归属，只有你，才是我留在这儿的理由。”
我愣了一下，心跳忽的就漏了一拍，仰头看他，却无论怎样也瞧不清楚他的眼眸了。
“可是我偶尔会想，你若是愿意将你的人生多分几个时辰给我，我一定会很开心。”
他此话何意？只是如往常一般在调侃我吗？可是眼前那双碧眸平静得如冷月沉江，无漪无波，全然不似玩闹戏谑。我心中空白一片，正是怔忪间，却觉右手一热，已被人轻轻执在掌心，利奥西斯无奈的声音从头顶覆盖下来：“或者，至少留点时间给自己吧。”
“什么？”我疑惑着抬起头来，这人说话怎生这般没头没尾的？只听“哧啦”一声，利奥西斯撕开了一块白色的布条，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右手手掌上，语带责怪道：“明明伤了手，为什么还要提议来钓鱼？”
我抬起头来，看见他低着头细心为我包扎的模样，冷然的月光一泄千里，笼罩在他线条分明的脸庞上，如此美好。
“我……”冰冷的白布滑过手掌，触感却是光滑而柔软的，仿佛整颗心也被这一席白绢轻轻裹了起来一般，我微微合了合手掌，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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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起床了！起床了！”
少女的声音如山崩地裂般传入我的耳中，将我从睡梦中唤醒过来，我微微抬了抬眼，只见玉凤一座小山似的立在我床前，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窗外早已是天光大亮，刺目的阳光洋洋落落地洒了整整一屋子，我朦朦胧胧地问：“这是几点了……”
她没好气地嚷道：“什么几点了，你赶紧给俺起来，俺娘叫我从你这床板下头取壶参油出来，你挡着道了。”
“噢……”她这一嚷嚷将我完全震得清醒了，我掀开身上的薄毯坐了起来，只觉全身酸疼，大抵是这木床太硬实了咯着了骨头。
“你们一个比一个讨人嫌，有几个一大早便缠着俺爹要出海观光，观什么鬼光，吵得本姑娘睡也睡不饱，还有你……起来！”玉凤万分嫌弃地一声大吼，将我从床上掀了下来。
我被玉凤赶到一旁，只得草草将外衣穿上，见她忙得不亦乐乎，自己站在一旁手脚也不知往哪放，便一个人朝屋外走去。
日上高头，碧蓝的海水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片金色的磷光。海风微拂，空气中依旧隐着一股咸咸的湿气，拂在脸庞上，却叫人觉着舒适且温暖。
不想今日竟是个大晴天。我心情大好，不自觉地哼起几句歌来，一边向大海走去，几只白色的海鸥飞得极低，不时便从海水中叼出几条肥硕的海鱼来，溅得水花四起。
那些人竟丢下我跑去坐船了，这么好的天气，一整片海滩上却只剩我一个人，我沿着海滩散了会步，甚觉无趣，见天气晴好，便起了玩水游泳之心。
我自小便极其畏热，自从来这儿后离了空调，每年的夏天都过得十分痛苦。反之，我对寒冷的感觉则大不如常人敏锐，前世时的每年冬天，我都会随着外公下水冬泳，然而这个时空既没有室内游泳池，更没有哪个成年女子能开放到敢去河中游泳，我便慢慢地将这习惯淡忘了。
今日可谓是机会难得，我将外衣和鞋子脱掉，慢慢地走下了水。
我闭气下潜，头顶上的海水似是透明一般，粼粼波光映照着蔚蓝的天空，有几条红黄相间的小鱼儿从我身旁游过，滑溜溜的鱼鳞擦过我的手臂，痒痒的。
“……只有你，才是我留在这儿的理由。”
我没来由地便想起昨日在崖边利奥西斯同我说的那些话，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了，像是有谁拉开了一副水中的画卷，他雪白的俊颜缓缓跃然其上，随着水波温柔地荡漾着，碧色的瞳仁比幽蓝的海水还要明亮。
他明明在笑，去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看起来总归是有些哀伤的。
我猛地浮出水面，将那口差点呛着我的海水吐掉，顷刻间唇齿之间溢满了咸涩的味道。
脸上有些发烫，我使劲摇了摇头，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要惦记着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夏之！夏之……”
远处有谁的声音传来，似是在唤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高俊的身影立在海滩边上，手上抓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包，金发被风拂得有些乱，不是利奥西斯却又是谁？
……还真是想曹操曹操便到。我从水中站起身来，朝他挥了挥手：“你回来啦？其他人呢？”
“……”他并不看我，一双碧瞳只是盯着我扔在岸上的衣服，开口道：“你下水多久了？”
“一炷香都还不到。”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他走去。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下水来抓过我的手便要拉我上岸。
“你做什么？”他这是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被他拉着走了一段路，也不答话，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不让他再走，又问了一遍：“你做什么？”
利奥西斯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身上，我这才发现他沉着一张脸，便试探着问道：“你在生气吗？”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眸中隐隐有些怒意，我也默不作声地瞧着他，心中暗自揣测着他究竟是怎么了。
我们僵持了一会，他的眼神却忽然软了下来，“唉……”他叹了口，又将我的右手执起，手指轻轻抚过我的伤口，“你难道不知伤口碰水极易起炎症？还是你这手已经不打算要了？”
原来他是在担心我？我有些感动，便老老实实地同他认了个错：“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们全都不在，我一个人实在无趣，这才……”
利奥西斯的脸上这才渐渐有了些笑意，只是语气依旧无奈：“叫你多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你就从未听进去过。你自己看，伤口都泡得发白了，一会回房了将这些药涂上，以免留疤。”
他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那个纸包递给我，我却愣在原地，甚至忘了去接。
昨夜就寝之前，我准备替自己手上的伤上些药，却发现我们随身带的那几瓶金疮药早已用完，便只得作罢。这小小渔村中并无药房，且民风又如此之怪异，对待外客皆是拒之门外，也不知利奥西斯是从哪儿又变了一包出来。
心中泛起一片暖意，我好生感动，抬起头来，盯着那一双温柔无波的碧瞳，缓缓道：“你……原来你是替我买药去了？这儿这般荒芜，你是在哪里寻到这药的？”
“……也没花多少功夫，”他唇角又凝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语带轻佻：“我自有办法。”
这人定是又想到什么不正经的事了吧？原本还积聚在心中的感动被他这么一搅，立时散了一大半，胸中没来由地便腾起一股郁气，我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那纸包接了过来。
我们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了几句，便准备上岸回房，正走上海滩，就听见身后一阵笑闹声顺着海风飞驰而来，我回过头去，只见一艘桐木海船正乘风破浪、收帆而归，朝着码头驶来，有几人立于船头，正嬉笑着说话打闹，可不正是卫灼然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74 东海未晞倒裳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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