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9 犹带昭阳日影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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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一定喽，”利奥西斯见我破颜为笑，唇角亦是扬了起来：“如果这只是巧合怎么办？比如，这个做记载的人偷懒被发现了，挨了顿罚，所以才开始认真记录的。”
“……不会吧，你可别打击我了，不管这个法子有用无用，我都要试上一试，总比做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来的好。”我登时泄了些气，但仍然尝试着说些好听的话来宽慰自己。
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你给我详细说说夫人去世时的情况吧。”
“嗯，”我应了一声，细细答道：“后来我问过照晚，照晚说，夫人当日是忽然喘不上气来的，然后便开始呕吐，虽然夫人那日的药方和食谱皆无问题，余下的药渣和剩菜也有专人查过了，其中并无异样，但依这些症状而言，我大概可以断定夫人是死于中毒。其实我想过开棺验尸，这样定能很快将夫人的死因检查出来，然而我担心卫灼然他们不能接受，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验尸？”利奥西斯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中土竟然还有这样的医术？夏之你快给我讲讲……”
“……下回吧，待夫人这事解决好了之后，我再讲给你听，现在我得好好想想，若是真有人故意给夫人下毒，他究竟是怎样让这毒进到夫人胃里去的……”我苦恼地说着。
利奥西斯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在他膝下久候的翠翠终于寻着了时机，纵身一跃，肥胖的身子便腾空而起，跳到了利奥西斯的膝上。
“你真重，要是再胖点，我就抱不动你了。”利奥西斯将翠翠抱了起来，微皱着眉头道，那软言细语的，仿佛翠翠是他调戏过的万千女子之一。
我一边感叹于此人的杀伤力之大，一边对翠翠打扰了我的思绪感到不满，便伸出手从利奥西斯手中将翠翠抢了过来，我费力地捏着她脖子后面的皮将她提起，对她道：“翠翠，别处玩去，别在我房里闹了。”
对面的利奥西斯闻言，抬起头来轻嘲着道：“连只猫的醋都要吃，看不出夏之还是个醋坛子。”
什么？吃醋？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也懒得理他了，而手中的翠翠着实重得令人发指，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已挣脱开我的手朝桌上一滚，“哐当”一声撞倒了几个盛了水的茶杯，褐色的茶水顺着桌角缓缓地滴了下来。
我忙不迭地退了开来，用手弹着衣袍上沾上的水滴，利奥西斯也站起身来，递给我一块帕子，“你瞧吧，翠翠生气了……”
我忙着擦拭身上的水，也未去答他，猛然间抬头，只见茶水若珠，一颗颗砸向地面，其上那几个茶杯东倒西歪地躺着，桌子上一片狼藉。
“我想到了！”我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胜欣喜地对利奥西斯道。
既然食物和药物中查不出有毒的成分，那么，要下毒的那人未尝不可将毒物抹在夫人使用的茶杯或是药碗上啊，而且此种方法更为隐秘，不易被发现，我早先怎么没想到呢！
“那个，就这样，我先去找灼然了……”我雷厉风行地收拾了桌上的册子和书籍，一股脑儿地抱在怀里，“利奥西斯，太谢谢你了，你真聪明，翠翠也很聪明，我走了。”
说完，我转身就出了屋朝卫灼然的房间走去，隐隐还能听到身后翠翠甚为娇嗔的“喵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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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几个想法告诉了卫灼然，之后的事便不归我管了。
事情很快就出了结果，原先做册子的药童她乡下哥哥娶媳妇，便回了老家，记载药册的职务便暂时由盼玉代管。据说卫灼然是没有去直接拿她的，而是派人去盼玉房里悄悄搜了搜，果然搜出了些丫头们攒一辈子也攒不起来的金珠银钗的，这下便算有了证物，执事立即便带了人将盼玉拿下了。
起先她是不肯招的，我也不清楚卫灼然用了什么法子，不出一日，她竟也乖乖认了，承认自己受人差遣，在大夫人进药的碗上连续抹了几日融水的砒霜，这些砒霜虽然分量不大，但是对于大夫人这样罹患胃癌之症的人来说，着实能要了她的命。
最后，执事问她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盼玉那时已被吓得失了三魂两魄，她战战兢兢地在纸上写下了三个红色的大字：林翠彤。
我赶到大厅之时，林姨娘还未到，只有卫灼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正中央，手里紧紧捻着那张写了林姨娘名字的白纸，苍白的骨节自他消瘦许多的手指上突兀窜出，也不知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的父亲，卫景宏丞相，正坐在他的对面，两鬓的白发丛生，较丧葬那日我见着他时，又添了不少憔悴的银丝。
父子两相顾无言，厅间的气氛沉默得可怕。最终，还是卫灼然转过身去，以他那僵硬却孤直的背影面对着他的父亲，无声的倾泻着他内心的悲愤。
照晚忙上前来，将我带到偏角的椅子上落座，我正想问问她这是什么情况，却见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又摇摇头，我立时了然了她的意思，便不再开口说话了，只是静静坐下，等待主角的出现。
林姨娘很快便被下人带了过来，她亦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连反抗逃走的心都省去了，她是自己走过来的，且那三寸金莲的小脚走得极是沉稳，就如同她当年嫁入卫府那般一样走得偏执而沉稳。
她避过了卫灼然，朝着卫丞相柔柔跪下，朱唇轻启，道：“罪妾翠彤见过老爷。”
卫丞相轻合上眼，将那满目痛色掩于一双眼帘之后，半晌，他才沉着声开口道：“你何以要犯下此等滔天大错？”
林姨娘朝卫丞相磕了个头，面无表情地道：“翠彤一直记得，那天老爷说迎娶我，而后果真便用大红花轿将翠彤迎进了卫府，那本应该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却只因为贺拔蓉那个贱人，她竟差人将我曾经的辛酸旧事在我成亲之日当众抖出——”
“住口！”卫灼然怒喝道，墨瞳里汹涌着惊天的愤怒，“不许你侮辱我娘亲。”
林姨娘闻言，亦是站了起来，她紧紧盯着卫灼然，眼中厉色大盛，仿佛他便是她恨极之人：“大少爷，那日你不是也在吗？虽然你还小，但或许你还记得那日的情景吧，我是怎样在拜堂之时遭人非议与白眼。我当时便在心中暗暗赌咒，这样的侮辱，总有一天，我要尽数、甚至是加倍将它通通还给贺拔蓉。”
“后来我生下了其扬，也不知你娘向老爷献了什么谗言，竟让老爷不愿来我这西院了，我自那时起，便放下了所有的心思，一心一意教导着其扬，希望他能争口气，莫要在让我这个做娘的叫人看不起。然而不论其扬做了多少功课、背了多少文章，府里人人眼里都只有你这个才高八斗的大少爷，我心中实在不甘，我林翠彤和我的其扬，也算是老爷的妻室和儿子，然而卫府上上下下，又有谁人真正将我们当过一回事？”
“你满嘴胡言，”卫灼然大怒，拂袖一挥：“我娘性子温婉，向来与世人无争，她绝不会做出此等背后污人之事。至于其扬之事，你更是信口雌黄，这十年来我将他当做同母胞弟，所学所有无不倾囊相授。分明是你嫉妒成狂，扭曲事实，最后竟做出此等罪大恶极之事来！”
林姨娘忽然望向我，我心里一惊，只听她冷冷笑道：“这一切都要感谢你那个好义妹。贺拔蓉病了这么多年，眼看着便要死了，我原以为，待得她死了，我的好日子便要来了，谁知那于夏之竟真寻着了什么西域奇药将她给治好了。我等她死等了这么多年，如今希望皆化为泡影，你叫我如何能不恨？”
没想到竟是真是那颗赤雪流珠丹，间接害死了大夫人。我静静地看着厅中那如痴成狂的林姨娘，心中不禁也悲恸起来。
林姨娘复又朝卫丞相跪下，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滑下，衬得她整个人更是凄美：“老爷，我知道我这样做了，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求宽恕，望老爷降罪于我。”
堂上的卫丞相沉默了许久，终于将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他的眼睛同卫灼然很像，一样是墨玉般的瞳仁，淡然出挑的眼角。此时他眼中的痛色皆已沉淀入潭，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汪平静无波，叫人看不出是寒是暖，他缓缓地开了口，道：“灼然，我累了，此事就由你定夺吧。”
话音方落，卫丞相便起了身，抖了抖袖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径自离去，林姨娘听闻竟是让卫灼然处罚自己，跟疯了似的站起身来向外追去，还未迈出厅门，便被下人们拦了下来。
她终是失了先前努力维持着的平静，厉声地尖叫了起来：“卫景宏！我不要那个贱人的儿子来赐我死！他没有这个资格，他没有！……”
卫灼然见了她这副样子，墨眉紧皱，眼神中又是愤怒、又是可怜可笑，他开口道：“来人，将林姨娘送至华山罔然寺剔发修行，此生再不得见卫府中人，如有违背者，罪当同罚。”
正哭叫着的林姨娘一愣，忽的又大笑起来：“你让我去做尼姑？让我见不到其扬？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你的心肠比你那无情无义的爹娘更硬！你干脆杀了我吧，你不如杀了我，让我就此了结不是更好，不是更能泄你心头之恨！……”
她笑得愈发大声，渐渐那笑声中便带了几许哭腔，卫灼然紧闭双目转过身去，不再看那状如封魔的林姨娘，冷冷道：“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其扬，有你这样的女人做他的娘，还不若让他当做娘已经死了。”
下人们将林姨娘带了下去，厅里瞬间便空了下来，只余着我、照晚还有卫灼然三人。我终是站起身来，走向卫灼然，痛心地对他摇了摇头，“灼然，你这又是何苦……”
卫灼然缓缓转过身来，英俊的脸庞上竟挂着一丝苦至极致的笑容：“她说的那番话，竟叫我抹去了些对她的杀心，只是其扬绝不能由她教导，否则日后势必恨我之至，长此以往，难免不造成心理扭曲，这岂非又是一个嫉妒成狂的林翠彤？”
“我……”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此事已非我口舌所能辩清，便只是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耳旁忽然传来照晚一声惊呼，我同卫灼然皆是心下一凛，朝门口望去，果见卫其扬站在门柱之旁，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见我们发现了他，掉头便朝外跑去。
“其扬！”卫灼然大声喊道，飞身便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59 犹带昭阳日影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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