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4、第四章 亡秦必楚

　　公元前243年，邯郸郊外。
　　“此处是赵与秦的边界，秦国大将王龁驻军之地。”春申君解释。
　　李牧盯着地图，忧心忡忡，想了一阵后，才开口：“如果赵国兵马要从境内快速进军函谷关，那必然经过此处，王龁乃当世名将，自然不会放任大军入境。”
　　这一点，春申君早就想到了：“赵国兵马可以先入魏国，再经韩国，最后与大部队汇合在函谷关。只要不走漏消息，自然不难办到。”
　　李牧摇摇头，并不同意他的说法。
　　“先不谈几十万兵马能否做到秘密行军。就算做到了，王龁的部队也是威胁！你看他的位置。”
　　李牧拿起笔，从驻军点开始，从上到下划了一条斜线，直接穿过了赵、魏、韩、楚四国的境内。
　　“一旦合纵部队抵达函谷关，那后方必然空虚，王龁的部队既可以直接入侵赵国，也能斜插而下，断了大军的粮草自重，甚至攻击阵型的后方，到时候腹背受敌，就连撤退的余地都没有了。”
　　春申君听他说完，稍显惊讶，这一点，自己还真没想到。他本以为只要合纵部队到达函谷关，那所有秦国的大将都会聚集于此，后方也自然无需担心。
　　但是，如果真如李牧虽言，王龁不是撤回函谷关，而是直接斜插南下，那确实是个极大的隐患。
　　“这可如何是好。。。”一向稳如磐石的春申君现在有些慌了，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问题。
　　“我知道怎么办了！”李牧突然想通了什么，面带笑意。
　　春申君见他不忧反笑，十分不解：“李兄何意？”
　　“春申君，你筹备伐秦事宜，需要多久？”李牧反问。
　　“两年，足矣。”
　　“好！那就两年！”李牧拍着胸脯，气势十足的打下包票：“两年内，我杀了王龁！灭了据点！”
　　“杀王龁？灭据点？”春申君没想到他会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心中既惊讶，又不屑。
　　王龁是什么人？白起死后，他就是秦国的最高将领。历经大小百战，除了面对天下第一大将军廉颇外，始终未尝败绩。如今拥兵二十万驻扎秦赵边境，一人便压的赵国不得动弹。
　　一个驻扎边关的千人将，竟然大放厥词，要在两年内杀了王龁？这是何等的狂妄。
　　虽然心中十分不屑，但嘴上春申君依旧保持礼貌：“李兄？你打算怎么做？”
　　李牧不但没有解释，反而立下新的誓言：“先在半年内，灭匈奴！”
　　又杀王龁又灭匈奴？春申君差点笑出声，只当这是胡言乱语。
　　这时李牧再次拿起毛笔，点在雁门关处，绕着着关外的土地，划了一个半圆，一直到王龁驻地的才停下。
　　春申君见他这个举动，先是面露不解，接着开始惊讶，最终恍然大悟。
　　“秒啊！太妙了！！！”他不断拍手鼓掌，堂堂君上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般，“这样好像真可以！如果能消灭王龁，那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还差一个开战的理由！”李牧并未被他所感染，依旧保持冷静。
　　“交给我！”这次轮到春申君拍胸脯了，“你放心去做，我这里只要得到你灭了匈奴的消息，就会开始运作，保证让你当上赵国的大将，并给你一个与王龁开战的理由！”
　　“好！”有了春申君这样的大人物作保障，李牧便再无顾虑，神色开始放松起来。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发现魏无忌已经闭上了双眼。
　　“老爷子！”李牧大喝一声，上前查看，一探鼻息之后，方知纵横天下的信陵君，已经离开人世。
　　春申君叹了口气，然后放声大喝：“魏兄！一路走好！你的遗愿，我们会帮你完成的！”
　　李牧拉着魏无忌的手，贴近尚有余温的魏无忌，在耳边低语：“老爷子，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秦狗就得不到这天下！”
　　项燕毕竟是孩童，又知晓魏无忌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所以并未感到过分的悲伤。此时他正要打开门，吩咐家丁进来处理尸体。
　　“等一下！”春申君拦住他。
　　“怎么了？”
　　“等天亮了，我们走了以后，再告知家丁魏兄去世的消息。”
　　“为何？”
　　“尽量不要让外人知道今日这场会面。”春申君用简单的方式解释。
　　项燕也不反驳，因为魏无忌之前吩咐过自己，以后要听此人的话来行事。
　　接着他从墙角旮旯翻出一个牛皮袋子，放在圆桌上，对春申君说：“这是魏爷爷给你留下的东西，他说了，等他死后立刻交给你。”
　　春申君也不推辞，打开袋子，里面装了一堆竹简，还有一块丝巾制成的地图。
　　他随意翻看了几个竹简，发现其中都是一些关于燕齐两国，朝堂重臣的艳史秘闻。
　　“魏兄的意思，是要我借此来威胁燕国和齐国，让他们一起出兵伐秦。”
　　其他竹简也基本上一个意思，春申君就这样粗略的翻阅着，在他心里，要让六国同时出兵，并非什么难事。
　　一直到看到那面丝巾制成的地图，春申君才来了兴趣。
　　因为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一个已经五十年不曾被人提起的名字！
　　这个名字可太重要了！重要到春申君都不想与别人分享，趁着李牧还在是床前哀悼，偷偷的把丝巾塞入怀中。
　　藏好后，他赶紧转移话题：“项燕，之后你怎么打算。”
　　项燕立刻回答：“魏爷爷让我跟着你，听你的话，保护你。”
　　“好啊，那日出之后，我们就一起回会稽。”春申君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嗯。”项燕眨巴着眼，他有些困了。
　　“李兄，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过来坐会吧。”领略过李牧的韬略后，春申君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要乘此良机尽可能的多了解此人。
　　李牧擦了擦眼泪，走回圆桌前，看着满桌的竹简，眉头一皱。
　　“老爷子没东西给我？”
　　项燕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魏爷爷说过，送你最好的礼物，就是与黄歇并肩作战。”
　　“就这？他拿了一大堆，我就给一句话？”李牧想要开口吐槽，但还是憋了回去。
　　“魏爷爷还说，赵国不是你最好的归宿，一旦秦国此番没有被灭，就一定要去楚国。”
　　赵牧咽了口唾沫，看向床榻上魏无忌的尸体，心想：连自己的后路，老爷子都帮着想好了？
　　“哦？”这话让春申君来了兴趣，“魏兄有没有解释这是为何？”
　　这可为难项燕了，魏爷爷每天都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他好像说过，要抗秦，唯有楚国才能做到，还说什么地大物博，有天险可守。对了！他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牢！”
　　“什么话？”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听到项燕用稚嫩的音色，说着如此狠辣的话，两人都有些痴了。
　　“好一个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缓过神候，李牧猛然拍了下桌子。
　　春申君看出他的愤慨并非感同身受，开口问到：“李兄和秦国有什么血海深仇？”
　　“不瞒春申君，非但没有血海深仇，家父还是秦国人。”李牧解释着。
　　“哦？愿闻其详。”
　　“家父名叫李玑，出生陇西，还曾担任过秦国太傅一职。因不满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兵，所以毅然决然的离开咸阳，周游列国后隐居赵国。”
　　“他从小就告诉我们，秦人凶残暴虐，一旦让其出兵南征，必将生灵涂炭！所以赵家世世代代都必须与之抗衡，直到男丁全部丧命为止！”
　　春申君听后接连点头，所谓虎父无犬子，能心系万民，不被权势所打动，这李玑也非凡人。
　　“那你弃文从武，镇守雁门关？是魏兄给出的主意？”通过之前两人的对话，春申君已经猜出了大概。
　　“没错，家父与魏老爷子是至交，从小就指导我剑法，能够入伍从军，也是他的意思。”李牧想起点点滴滴的往事，再次深情的看了眼魏无忌的尸体。
　　“好啊！我们也算有缘。”春申君点点头，“既然还有些时间，不如我们再聊聊伐秦的事项吧。”
　　“好！”李牧正有此意，赶紧答应。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一直到天色微亮，方才作罢。
　　春申君满足的活动了下筋骨，虽然一夜未眠，却并未感到任何疲倦。李牧对于战场的把控可谓妙到巅毫，自己好久没有与人如此畅快的交谈了。
　　他推了推已经睡着的项燕，吩咐着：“可以了，你准备叫家丁吧。”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李牧也跟着站起身，他知道此事需要隐秘，两人不可同路而行。
　　“好。”春申君对他行礼，然后语重心长的说着：“我在会稽等你的好消息！记住！合纵伐秦能否成功，关键在于你是否能除去王龁。”
　　“我明白了！”李牧也回礼，然后毅然决然的推开房门，转身离去。
　　“大叔，你说这六国伐秦，能成功吗？”项燕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发出疑问。
　　“不知道啊。”春申君感慨的看着李牧渐行渐远的身影。
　　“所有的可能性，都掌握在此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