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25、第二十五章 郑与韩

　　公元前243年，新郑
　　杨端和坐在酒肆靠窗的位置，兴致勃勃的看着街上的风景。
　　破旧的房屋、肮脏的食摊、吵闹的路人，对于他这个未涉足俗世的少年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同样的，来往女性，也看着酒肆内的这枚“惊喜”。
　　这些为生计奔波的小娘子，哪里见过这般精致、白皙、如天仙般的美少年？
　　刚出发来韩国时，杨端和还满怀疑惑，不停的向蒙恬问东问西。一直得不到回应后，也就不再纠结，尽情享受着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独自凝望许久后，蒙恬才姗姗来迟。
　　“怎么样了？”杨端和开口询问。
　　蒙恬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猛得灌了下去，方才开口：“可以了，守卫说让我回这里等，他们去通报一下。”
　　“好。”杨端和随便回应了一句，便继续看着窗外。
　　“嗯？”蒙恬有些困惑，“你不问我去找谁？”
　　“不问了。”杨端和微微一笑，“你又不会害我。”
　　蒙恬捋了捋碎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麒麟子第一次出世，便跟着自己办这堂皇之事，确实有些对不起他。
　　“其实吧，是陛下吩咐我这么做的。”他决定把事实全盘托出，但还是避重就轻，“他想迎娶郑国公主，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派我来当说客。”
　　“随便了。”杨端和懒得听他说谎，直接摆了摆手，“你安排就行了，我只管跟着你。”
　　两人又叫了些酒食，随意吃了一会后，便等到了来通报的守卫。
　　“这位大人，宗主有令，请您进府一具。”
　　“好！”蒙恬面露惊喜。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这么快得到召见，毕竟向公主提亲这种，很可能会被当做玩笑。
　　他赶紧吩咐杨端和动身，一刻都不想拖沓。能早一些完成此事，便能早一天赶赴蜀地。
　　这一路，杨端和颇有感慨。
　　“天下诸侯，莫非郑党。郑国的学问与乐礼闻名于世，多少诸侯国因此强大。”他看着污糟不堪的街道变成宏伟婀娜的宫苑，心中不免泛起涟漪，“都亡国了，还这般奢靡，真是活该如此！”
　　两人很顺利的来到大殿之上，八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殿内两侧，一位气势十足的男子正坐在高台之上。
　　蒙恬给杨端和使了个眼色，便开始行礼：“拜见郑隰公。”
　　“起来吧。”郑隰公派头十足。
　　接着他拿出一个牛皮小袋，开口问到：“就是你送来这袋金珠？想要迎娶孤的女儿？”
　　蒙恬摇了摇头：“小人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非分之想。小人是代好友提亲！”
　　“放肆！”一位离他最近的老学究大声呵斥，“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是自己真心求亲也就算了！派你个毛头小子来当说客，成何体统！”
　　“就是就是！”另一人也附和着，“我看你打哪来，回哪去！至于这金豆子，就当做赔罪礼了！”
　　“你。。。。”杨端和生性纯良。哪里听过这等不要脸的言论？
　　刚要发作，却被蒙恬硬生生拦下：“郑隰公，这薄利何足道哉？就当小人的赔礼吧，可否与您单独聊聊。”
　　还没等当事人回应，刚刚开口的老学究抢先怒斥：“你这不知礼数的家伙！？竟想与国君私下交谈？简直混账！”
　　“就是就是！没有官爵，仅凭俗物就想攀高枝？来人啊！给我搜一搜！看看他还有没有藏着其他宝贝！都没收了！”
　　杨端和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碍于蒙恬并未发作。
　　他心里暗骂：你们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亡国奴罢了！还在这里摆谱？
　　“郑隰公。”蒙恬不慌不忙，无视这群碍事的家伙，“不知您意下如何？”
　　在七嘴八舌的讨伐声中，郑隰公才尴尬的开口：“诸位夫子，此人诚意十足，就让孤和他单独聊聊吧。”
　　“绝对不可！”那带头的老学究不依不饶，决绝的摇头。
　　“你这老东西！”蒙恬刚刚一直都绷着，被他这么一闹，终于忍不住了，“别给你脸不要脸啊！宗主都说可以了，你还叽叽歪歪什么？”
　　“你！”老学究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气的胡子都歪了，“你这狂徒，来自何处？”
　　“你要知道？”蒙恬瞪大眼睛，气势汹汹的看着他，“说出来怕吓死你老不死的！”
　　“放肆！”老学究跺着脚，“来来！你说！老夫学生遍天下，定要派人定你的罪！”
　　“我说啦，你可扶好了，别吓得跌到了！”蒙恬清了清嗓子，是时候表明身份了，不然永远没有结果，“我受秦王政的嘱托，前来向郑隰公提亲！”
　　“。。。。。。。”
　　蒙恬说完后，全场一片寂静。
　　“来人啊！”许久之后，郑隰公才站起身，对着殿外守卫大喝，“给他拿下这两人！”
　　“这是为何？”蒙恬大吃一惊。
　　郑隰公怒目圆睁，“韩桓惠王对我恩重如山！他对秦狗恨之入骨！我怎么能放过你们？！”
　　他猛然抽出宝剑，发出铿锵之声。
　　这下守卫才知道宗主是动真格的了，赶紧冲入殿内，把两人团团为主。
　　“打不打？”杨端和看了看蒙恬，好像一点都没在怕的。
　　蒙恬也很淡定，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几句：“下手轻点，别死人了。”
　　但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一阵清脆的女声传来：“别打了！”
　　众人纷纷望向高台，只见一位穿着黄色布裙的少女冲了出来。
　　此女并非绝色佳人，五官甚至没有杨端和秀气，特别是一对凤眼眯成两条线，缺少娇娃的魅气。
　　但她眉宇间透露着一丝尊贵，黄色的衣服又显得英姿勃发，加上白皙的肌肤和修长的身材，也绝不能用丑来形容。
　　“公主！”老学究见状，歇斯底里的大叫，“你一女子！怎么能来朝堂之上？快给我退回去！”
　　那女子自顾自的向前踱步，一直来到蒙恬面前，根本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都把兵器放下！”她对着守卫高声大喊。
　　“荷花！”郑隰公立刻怒斥，“你给我回去！”
　　“父亲！”女子并未听命，而是对着郑隰公粗劣的行礼，“他们可是秦国的人！你不能这样！”
　　“就是秦国的才要抓起来！”郑隰公的声音更大了，“不然怎么和韩桓惠王交代？！”
　　女子也不依不饶：“你只考虑眼前，与没有想过以后？！秦国乃列国之首，若惹怒了咸阳的大人物，不更是给韩国添乱？！”
　　“这。。。。”郑隰公顿时语塞。
　　“为了韩国，也为了郑国的未来。”女子停顿了下，“应该让我嫁过去，而且，我也愿意嫁过去！”
　　此话一出，还没等郑隰公开口，老学究就一脸厌恶的捶足顿胸：“荷花公主！你在说什么？哪有女子自诩亲事的？成何体统啊！”
　　女子依旧没有理会这些废话，而是转头对着蒙恬恭敬行礼。
　　“你好，我叫荷花，是郑隰公的长女。”
　　蒙恬也恭敬回礼：“见过公主。小人名叫蒙恬。”
　　“请随我来。”荷花向门外摊了摊手，“我们换个地方详聊。”
　　“你们都让开！”她对着拦路的守卫呵斥。
　　“绝对不可！”年迈的老学究挡在他们身前，“宗主！虽然秦国强大，但我们受韩桓惠王庇佑，绝不能任意妄为。依我看来，还是先擒住这两人，送到皇城，让朝廷发落。”
　　蒙恬目露凶光，阴沉的看着老学究，“你这老东西，句句话置我于死地！我就先杀了你！”
　　“够了！”郑隰公走下高台，来到蒙恬面前，“这位公子，不如你就和我们走一趟，孤保证不会让人伤害你。”
　　“不行！”蒙恬果断拒绝，“郑隰公！这件事很简单，秦王陛下派我来向荷花公主提亲，现在本人也答应了，您找个时间把她送去咸阳就行。至于我？就此告辞！”
　　郑隰公摇摇头：“首先，荷花不可能嫁到秦国；再者，你们也不能就这样走。”
　　蒙恬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因为与韩国的关系？”
　　郑隰公点点头：“若荷花嫁到秦国，即便韩桓惠王宅心仁厚不与孤计较，也难免芒刺在背。至于你们，毕竟是秦狗特使，孤若知情不报，也是同样道理。”
　　“哈哈哈！”蒙恬嘲弄般的大笑，“一个亡国之君，还处处为仇人着想，真是为难你了！”
　　“你说什么？！”郑隰公怒目圆睁，他最恨听到亡国二字。
　　“我说错了？”蒙恬提高语气，不想输了气势，“你难道忘了郑国亡在谁手里？”
　　“你。。。”郑隰公再次语塞。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段惨痛的历史？
　　但为了自己，为了血脉，为了保住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只能寄人篱下。
　　“我没有选择！”郑隰公歇斯底里的吼着。
　　“你有！”蒙恬赶紧解释，“你有选择！那就是把女儿嫁到秦国！大秦自然会保你平安！甚至助你报仇复国！”
　　“你说的都是废话！”郑隰公懂他的意思，但秦国远在千里之外，这承诺根本不靠谱。
　　“并非废话！”蒙恬见他有所松动，赶紧再加把力，“我答应你！只要你点头同意这门婚事，日后我会亲自带领大军！攻破新郑！擒住韩桓惠王这老贼，带到你面前！”
　　这种事，郑隰公做梦都不敢想：“你凭什么答应！”
　　“就凭我是蒙骜的孙子！未来秦国的大将军！”蒙恬从怀里掏出令牌，交给他，“只要你答应，这份人情我便认下了！”
　　“你真是蒙骜的孙子？”郑隰公看着令牌，脸色凝重，“为何秦王要派你这样的人物来？又为何如此执着要与我的女儿成亲？”
　　“我主初登大宝，自然要巩固势力。”蒙恬解释，“寻常臣子之女自然无法入其法眼，而其他六国又视我大秦为死敌，自然不会与之结亲。”
　　“所以，你们只有找荷花？”郑隰公点点头，大彻大悟一般。
　　“没错。”蒙恬附和，“公主既是王女，又无怨念，自然是首选。”
　　“既然如此。可否容孤考虑一下？”郑隰公摆摆手，示意守卫放下刀兵，“你就在这里住上几日吧。”
　　事到如今，蒙恬也不得不同意：“自然可以。”
　　郑隰公走上高台，对着众人大喊：“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