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24、第二十四章 捷报

　　公元前243年，会稽
　　春申君坐在凉亭之中，一边煮着热茶，一边看着项燕练习剑术。
　　江南的初冬不算寒冷，但他毕竟年龄大了，便把双手围绕靠近泥炉旁，想要吸取一丝温暖。
　　这几日春申君干啥都没有精神。处理完政事后，便会来这近门小院，貌似在等待着什么。
　　“大叔，你怎么啦，有心事？”
　　项燕放下练习用的铁剑，来到凉亭之内。
　　“没事。”春申君挤出一丝笑容。
　　“我知道的，你在等李哥哥的捷报对吧。”
　　所谓近朱者赤，项燕跟着他这么久，怎么会没学到一些察言观色的本领？
　　春申君点点头，他之所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也没有可以把雁门关的情报加急，就是为了避嫌。
　　毕竟自己是楚国的首臣，过分关心赵国的战事，难免引来非议。
　　“你放心吧，李哥哥很强的，一定没问题！”项燕稚气的安慰着。
　　“嗯，一定没问题。”春申君也跟着附和，但心中依旧忍不住荡漾。
　　打仗哪有必胜的道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加上李牧是以少战多，即便能力再强，最多也只有六分赢面。
　　这时，大门打开，斥候队长来了。
　　“主人，你怎么在这里？”看到春申君貌似在等着自己，这小人物有些惊讶。
　　“我就是指导下小娃娃练剑。”他表面上依旧淡定，“这几日的消息来了？”
　　“是的。”斥候队长从怀中掏出竹简。
　　“就直接给我吧。”春申君伸出手，“你去忙吧。”
　　“领命。”
　　斥候队长双手奉上竹简，很识相的退出屋外。
　　春申君等到他离去，才急不可耐的打开竹简，翻找雁门关之战的消息。
　　“九月二八，霜降。李牧诱匈奴骑兵入阴山，全歼一万余人。”
　　“后突袭匈奴大营，歼敌八千，副将扈辄斩首匈奴主帅。”
　　“五日前协余威发兵统万城，不料匈奴河套王镇守此地。久攻不下，上书赵王派兵八万，欲行围攻之势。”
　　春申看到消息后，一半欣喜，一半担忧，低头不语，心里默默盘算着。
　　“李牧啊李牧，全歼犯境异族，斩首主帅，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足矣保赵国地界十年无忧。”“为何还要攻打统万城？还要增兵八万？这也太贪功了吧！一旦抽调守兵，那秦国不就肆无忌惮了吗？”
　　“难道他有另外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呢？”
　　春申君一边烤着火炉，一边陷入沉思。
　　忽然，他想起了两人在信陵君府邸的场景，一个念头燃了起来。
　　“这家伙，难道是要。。。”
　　“项燕，你去准备下。”春申君猛然站起身，“我们去一次长平！”
　　“长平？可是秦国地界啊！”项燕张大嘴巴，“接近一千里啊！真的假的！”
　　“别废话，快去准备！”春申君敲了敲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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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243年，咸阳
　　吕不韦踏着慵懒的步伐，孤身一人走在皇城之内。
　　若不是嬴政派人传话，他可绝对不会踏足此地。
　　之所以如此，一是为了避嫌，二是皇城内无法带护卫进入，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这天下要他这条命的人物，可太多了！
　　“一定有什么大事，不然小娃娃不会随便召见我。”
　　吕不韦一边思考，一边来到内廷之外。看到赵高正在门口等候。
　　“赵总管。”吕不韦对他恭敬行礼。
　　“是吕相国啊！”赵高殷勤的走上前，“奴才给您请安了。”
　　“看来今天要谈要事啊。”吕不韦把手伸进衣兜，拿出一个牛皮小袋，“连您都要在外等着。”
　　“可不！”赵高摸了摸眉毛，“这王将军也来了，还有昌平君也在里面。”
　　“王？”吕不韦面露凝色，“哪个王？是光头的那个还是另外那个？”
　　“王齮将军。”赵高尴尬的赔笑。
　　“哦。”吕不韦回复轻松的神态，“那没什么，要事另外个姓王的，我可要准备一下。”
　　赵高深窥处世之道，知道不能听的就不听，赶紧转移了话题：“我现在去通报！”
　　“赵总管，您等一下。”吕不韦把牛皮小袋塞在他手里，“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赵高并未推辞，识趣的把礼物塞进衣兜，附身行礼：“多谢吕相国！”
　　“赵总管。”吕不韦把他扶起来，“今后我可要多多关照，在陛下面前多帮我说几句好话啊。”
　　“一定一定！”赵高这人精怎么会不懂此中之道？嘴上附和，心中却打着另外的主意。
　　“那我便去通报了。”
　　吕不韦点点头，用恭敬的姿势等着召见，不给下任何把柄。
　　繁琐的礼节完成后，他终于踏进了内廷。发现嬴政、王齮、昌平君三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木台上的地图。
　　“参见陛下！”吕不韦跪倒在地，一丝不苟的行礼。
　　“相父你来了，那就好啊！”嬴政赶紧假惺惺的冲上前扶起他，“我不是说了，相父您年纪大了，不用再行跪礼了么！”
　　吕不韦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用鹰隼般的双眼看着君王。
　　“回陛下，所谓君臣有别，这礼节必不可少。还有，臣正值壮年，每顿可以吃一斤粮。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陪着陛下千秋万世，直到终老！”
　　此话一出，还没等嬴政动怒，王齮这急性子就立马发作了：“你说什么？！你这是咒陛下死？！”
　　吕不韦微微一笑，这句话不止试出了王齮站在哪边，同时也占得了先机。
　　“也难怪，王将军读书不多。难免误读臣的心思。”他蹲下身子，与嬴政正面对视，“陛下您饱读诗书，应该不会误会臣吧？”
　　嬴政的狐眼立马弯起，笑呵呵的回答：“当然不会啦！相父你为国为民，怎会有这样的意思。”
　　“那就对了！”吕不韦闪开秦王，直接坐在偏座，“不知陛下找我来，所为何事？”
　　眼见王齮又要发作，昌平君赶紧开口，说起正事。
　　“相国，赵军已经全歼了犯境的匈奴，还调兵八万，围住了统万城。”
　　吕不韦听完后，立马用质问的眼神看着他。
　　意思便是：这等大事，为何没有先禀报给自己。
　　昌平君心中一凛，赶紧解释：“是镇守屯留的王齮将军先得到消息，亲自前来皇宫报信的。”
　　吕不韦收起责备的眼神，转头对王齮询问：“王将军，你确定赵军增兵了？”
　　“那还有错？！”王齮没好气的回答，“我在雁门布满了斥候，他们亲眼看到有大批步兵前来。同时驻扎中牟的赵军也有调动，证明消息没有错。”
　　“我还当这李牧挺厉害的呢！没想到就个庸才啊！”吕不韦摇了摇头。
　　“没错。”昌平君也附和到，“全歼犯境的匈奴已经很好了！还要贪功好进去围攻统万城，可谓得不偿失。”
　　“这都不重要！”王齮从中插话，“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调走八万人，那我们不如就乘机向东进军，打他个措手不及。”
　　听了这话，吕不韦才明白嬴政召他来此的原因。
　　王齮是看准赵国守备空虚的机会，想乘此良机出兵，向东攻占中牟城。这样一来，嬴政便会有自己领导的首胜！也就代表即便没有吕不韦参与，自己也能建功立业！
　　此举一旦成功，声势将大幅提升！
　　虽然这种事秦王大可自己做主，但吕不韦毕竟权倾朝野，二十多万的兵马调动，怎么也得他点头同意才行。
　　嬴政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这样简单的意图，吕不韦不会视若无睹。
　　但吕不韦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
　　“王将军足智多谋，为臣举双手赞成。”他竟然对王齮恭敬行礼，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
　　“相国！”昌平君没想到吕不韦会同意，赶紧出声提醒，“此时事关重大，可要考虑清楚啊！”
　　“我考虑好了！”吕不韦坚定的点点头，“你看啊，现在屯留有二十多万兵马，中牟原本也差不多，但现在抽调了八万人，那就只剩十多万了！”
　　“这时多好的机会啊！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必须要把握住啊！！”
　　“这。。。。”
　　昌平君千言万语堵在心口，这时候出兵，无论从里到外全是错的，他不明白吕不韦为何要这样干脆的答应。
　　“太好了！”嬴政也感觉到异样，但事到如今，不出兵都不行了，“既然相父都同意了，我也没问题！”
　　“那就对了！陛下快下旨吧！”吕不韦不停的鼓掌，“我记得，这中牟的大将是乐乘吧！想当年在长平，廉颇都被王将军打到逃窜！这愣子哪能和廉颇比？对了！如果能收服中牟，那王将军这功绩可比白起都高啊！”
　　王齮被他夸得满脸羞红，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光头。
　　昌平君脸色铁青，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陛下，不知还有其他事吗？”吕不韦起身行礼，“如若没有其他事，那臣就告退了。”
　　“没事没事。”嬴政开口回答，如果不是需要他点头同意才能出不，自己才不想看到这家伙呢，“相父这就回去了？不如在这里用膳吧。”
　　“不了不了。”吕不韦摆摆手，“宫里的东西我吃不惯。”
　　“昌平君，帮我送送相父。”嬴政也想把昌平君支开，他和王齮还有事要谈。
　　“好的。”昌平君也有一肚子话要问吕不韦。
　　嬴政等两人离开后，来到王齮旁边，在他耳边低语：“我觉得有蹊跷。”
　　“那是自然。”外人看来王齮粗鲁无才，但其实心思十分缜密。
　　“吕不韦可不会做赔本买卖。”
　　“这场仗如果打赢了，陛下您自然是得到了功绩；但要是输了，那恐怕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此事已经骑马难下，不打也要打了！”
　　嬴政听后点点头，一双狐眼看着门外，像在祈祷一般。
　　而昌平君这边，刚陪着吕不韦走出不远，就开口质问。
　　“相国，你为何要答应他们？”
　　吕不韦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在旁后，方才开口回答。
　　“你放心吧，此战必败！”
　　“啊？”昌平君不明白他意思，“相国啊！此战虽然不能说必胜，但也不能说必败吧。”
　　“必败！”吕不韦责备的看着他，“你也算兵法大家，这点道理不懂？”
　　昌平君摇摇头：“请相国明示。”
　　“哎~”吕不韦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现在赵国试图独自剿灭异族，本就是为了天下万民谋福祉的大好事。王齮也在边关，非但不帮忙，还去偷人家的老巢，怎么不被诟病？”
　　“这。。。”昌平君完全没想过这一点，“所谓兵不厌诈，这又有什么大不了？”
　　“打仗最重要的，是师出有名。”吕不韦摸了摸鼻子，“就算那乐乘再笨，也懂得这道理吧。只要表明来犯者是卑鄙无耻，乘着对抗异族时前来偷袭，那赵军的气势一定会格外高涨。到时候再散步些谣言，动摇王齮这般的军心，那赢面就更大了。”
　　“还有啊！”吕不韦笑了一笑，“到时候楚国、魏国这些假正经的玩意，还会出兵帮忙，彰显自己的正义之心，那王齮就死的更快了。”
　　昌平君听完之后，愣了半天，对吕不韦又敬佩又害怕。
　　“既然你知道此战必输，为何还要同意出兵？”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选择问出了口。
　　吕不韦并未回答，而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向前走去。
　　忽然，他停住脚步，脸色大变。
　　“相国你怎么了？”昌平君很少见他这般模样。
　　“这样，这几天的朝会，你主持一下。”吕不韦加快了脚步，“我要出门一次。”
　　“出门？”昌平君大会不解，“去那里？”
　　“为了稳妥，一定要去一次长平。”吕不韦心中暗想，但并未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