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14、第十四章 蝉、螳螂、黄雀

　　公元前243年，代城
　　赵荀一身素衣，站在破旧的街道上，观察着对面的客栈。
　　每到一次代城中心，他的内心就对匈奴夺了一份恨意。
　　这原本赵国第二大都市，正是因为这些鬼子才变的如今这般萧条。
　　不断的侵扰，让牧民不敢往北放牧、农民无法安心耕种，商贾往内地迁移。原本繁荣的代城，已经变得人烟稀少，不复以往了。
　　赵荀克制住自己的恨意，试图让脑子变得清醒一些。
　　因为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过了一会，一个背着巨剑，面色红润的老者出现在街角，四下张望一阵，便往客栈的二楼走去。
　　赵荀也立马跟了上去，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毕竟墨家十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警惕性于常人。
　　老者迈着厚重的步伐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推门进入。赵荀蹑手蹑脚的躲在门外，聆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拜见朱阁主。”
　　荆玉雌雄难辨的声音率先响起。
　　朱行之并未立刻回应，踱步走了一阵，才用苍劲有力的声音开口质问：“昨晚你去哪了？”
　　荆玉不慌不忙，这问题她早就有所准备：“回阁主，昨日李牧接近鸡鸣才回营，我一直跟着他。”
　　“他在干什么？”
　　“独自一人在阴山观察地形。”荆玉貌似在敲击桌面，“属下认为，若今晚他依旧前去，我们可以动手，时机最为恰当。”
　　“嗯。”朱行之停顿了一会，“你怎么知道他还会一个人去？”
　　墨家办事，一向以稳妥为主，凡事都要问尽问实，毫无顾虑后才会动手。
　　“昨日那李牧面色凝重，应该是败兴而归。”荆玉也并未慌乱，随意撤了个谎。
　　“你都打算好了？”朱行之貌似话中有话。
　　“没错。”荆玉见他有所松动，赶紧补话：“今晚请阁主和我一起去阴山，若李牧还是一人前往，那出手必然万无一失。”
　　“好吧。”朱行之嘴上答应，但心里却对这女人不再抱有一丝信任。
　　短短几句谈吐，荆玉可谓破绽百出，这种拙劣的谎话，怎么能骗过身经百战的墨家十剑？
　　“王将军把这李牧当做劲敌，此人必然心思缜密，怎么做一个人去荒郊野外这种不着调的事？”
　　“山区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她又怎么摸清对方行踪，看到细微的表情？”
　　“这女人一定隐瞒着什么！”
　　朱行之决定先不打草惊蛇，谋定而后动，看看荆玉到底在搞什么鬼。
　　“今晚你自行前往，我会在后跟随，遇到目标便会出手。”
　　“遵命！”
　　荆玉见计划成功，心中狂喜。殊不知对方想要来个螳螂捕蝉，一网打尽。
　　他们两人都没想到，有一只黄雀，正在门外伺机而动。
　　“那我先走。”朱行之说完，便转身打开房门。
　　就在这瞬间，一股阴冷的刀气，从侧边袭来。
　　朱行之刚想抽剑抵挡，却发现自己手腕一凉。
　　用来推门的右手已经被整根削下，鲜血澎涌而出，夹在着森森白骨，样子非常恐怖。
　　这一突变，不单单朱行之没想到，连荆玉也没想到。
　　李牧给她安排的计划，是夜晚把朱行之引至阴山，再用人海战术除之。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她直接呆住了。
　　赵荀虽然一击便斩下朱行之的右手，却丝毫没有松懈。
　　“荀儿你记住，遇到墨家十剑，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逃，逃的越快越好！第二个是杀，不要有任何侥幸想法，一定要确定杀死对方方可停手！”
　　老师的教诲他铭记于心，继续用最狠，最快的刀招杀上。
　　朱行之也不是普通人，强忍剧痛，用左手抽出巨剑，抵挡住两招，闪身退回屋内，利用对手进屋的时间差，从窗口一跃而下。
　　赵荀自然不能让他逃走，口中一边喊，一边跟着跳下。
　　“快发弓！”
　　荆玉这才反应过来，她比赵荀更为急迫，朱行之一旦逃走，那自己丈夫的命必然不保。
　　她拿出□□，对着刚爬起身的朱行之就射出一箭。
　　这一箭也拖住了朱行之，让他不得不抬剑格挡，赵荀也可以继续近战攻势。
　　“啊！！！！”
　　朱行之爆喝一声，忍住剧痛把断臂猛然插入地面，用砂石封住伤口，血液暂时不再流出。
　　同时他抬起巨剑，反手档在胸前，身体急速旋转起来。
　　赵荀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招数，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出招，都能被陀螺般旋转的朱行之抵挡，就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堡垒，无法攻破。
　　这古怪的剑法，源自吴国刺客要离，此人最为称道的，便是以四尺高的矮小身躯，单枪匹马除去了当时武艺号称天下第一卫王庆忌。
　　要离留下的剑法，以转、袭、横，这些下三路的招式为主，意在用旋转力接近对手，一击致命！
　　朱行之加入墨家之后，便开始学习此种剑法，结合自己高大的身材，体力异于常人的特点，选择了巨剑得以增加了攻击范围，自创了一套剑不离身，身不离剑，几乎接近完美的功法。
　　此等精妙的剑招，逼的赵荀节节败退，一时不该如何是好，只能再次高声大喝：
　　“出弓啊！”
　　荆玉毕竟是武人，见到如此精妙的剑法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听到赵荀提醒，才反应过来。
　　“嗖！”
　　眨眼间一根刚猛的箭矢就杀到了朱行之的头顶！
　　但他好像早有准备一般，旋转的巨剑戛然而止，往上一甩，“叮”的一声弹开箭矢，然后借着这股剑势，猛然朝赵荀面门斩下！
　　如此刚猛的一击赵荀哪里敢硬接？下意识的向后探步，将将躲开剑锋。
　　朱行之要的，就是这段距离！这段能让他逃走的距离！
　　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朱行之转身往远处跑去！荆玉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连发数剑试图逼其停下，朱行之用巨剑护头，完美的抵挡住箭矢，速度丝毫不减。
　　但他毕竟是重伤之人，加上赵荀以速度见长，没跑几步，就已经追到了身后。
　　荆玉也从客栈二楼跳下，想要截住朱行之的侧面，与赵荀形成合围之势。
　　眼见自己还是逃不掉，朱行之只能另做打算。这时他瞥见一旁商铺的门外，站着一枚披头撒发，正在颤抖的素衣女子，立刻心生一计！
　　他猛然停下脚步，一个闪身让赵荀斩击未果，然后朝女子极速俯冲！
　　眨眼间，巨剑就抵在女子咽喉。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朱行之把女子挡在身前，喘着粗气大喝。
　　赵荀脸色大变，停下脚步。
　　荆玉见他不再攻击，赶紧大喊：“你等什么啊！快杀了他！”
　　“闭嘴！”赵荀满脸厌恶，“不能伤着赵国的子民！”
　　“这时候你说这些？！”荆玉快疯了，“不杀他，死的人更多！”
　　“我让你闭嘴！！！”
　　荆玉发现赵荀投来凶狠的眼神，有些被吓到，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你想怎么样？”赵荀望回朱行之。
　　“让我走，我就放了这女人！”朱行之提出建议。
　　“可以！”赵荀放下窄刀，“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不然我没法交差！”
　　“你快问！”朱行之的右手又开始渗血，他远比赵荀更急。
　　“王龁是怎么找到墨家的？花了多少钱？你们来了几个人？”赵荀连珠炮般的提问。
　　为了活命，朱行之决定知无不言：
　　“曲阜南面，临水之处，齐魏边界，墨家就生活在那里的高堡之中。”
　　“请墨家普通门客，一石银石；请十剑，一石金石！”
　　“杀李牧，我一人足矣！”
　　“此话当真？！”赵荀听后点点头，再次开口确认。
　　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可以“放”朱行之走了。
　　“千真万确！”朱行之见他有所松动，面露欣喜，“只要你花更多的钱，我自然可以帮你杀王龁！断臂之仇绝不过问！”
　　“好，放了她，你走吧！”赵荀收起窄刀，抬了抬头。
　　荆玉哪能同意？朱行之离开，必然会告诉王龁自己叛变一事，那自己丈夫恐怕连死都不能痛快了！
　　“不可！”她大喝一声，拉满弓弦。
　　赵荀赶紧挡在她身前：“轮不到你做主！”
　　朱行之见敌人开始窝里反，当机立断！带着人质往远处挪步，与赵荀拉开一定距离后，迅速放手，转身准备逃离。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喉咙一凉！
　　一把细小的短刃，贯穿了自己的喉部！
　　一向冷静的朱行之，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他不顾喷血的咽喉，用最后一丝气力回过头，想要搞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但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想明白，那名被自己当做人质的女子，为什么会出手杀他。
　　荆玉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脑海中如同被雷击一般，失去了对所有事物的判断力。
　　“死了没有？”赵荀淡定的走上前，拍了拍“人质”的肩膀。
　　“咽气了。”
　　女子拨弄了下披散的头发，卸下一身素衣，露出了英武的面貌。
　　“是你？扈辄？”荆玉一眼就认出这时谁！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牧根本没打算把朱行之引到阴山，而是派赵荀和扈辄跟着荆玉。
　　什么门外偷袭，假装人质，都是早就算好的计策。
　　为的就是让朱行之说出信息，同时还能杀之后快。
　　“李牧！你好毒啊！”荆玉用怨毒的语气怒骂。
　　“你别怪老李。”赵荀走到她身边，安慰起来，“如果事先告诉你，会被这家伙看出破绽。”
　　“你们就没想过会失败吗？万一你没斩断他的右手？万一他直接杀了人质？”荆玉有些后怕。
　　“嘿嘿。”赵荀狡黠一笑，接着吹了一记口哨。
　　地面瞬间开始震动，几百名武装齐全的士兵齐刷刷的从两旁的房内跑出。
　　“你放心把，这条街早就清空了，老李安排了二百精锐在这里，最多就是得不到信息而已，朱行之想逃是肯定是逃不了的。”
　　荆玉这下明白了，为什么王龁要大费周章的此时一个小小的千人将。
　　李牧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赵大人，你快过来！”扈辄的惊呼响起。
　　赵荀闻讯跑去，发现他正在搜索朱行之的尸体，地上摆着许多奇怪的小玩意。
　　“你看这个。”扈辄拿起一块黑色的令牌，交给赵荀。
　　“这是。。。”他的脸色立马紧张起来。
　　“墨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