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孙静诚

12、第十二章 刺客

　　公元前243年，阴山南麓
　　经过两日的修整，李牧的伤好了大半，朝廷派来的弓手与辎重，也抵达了大半。
　　看着浩瀚的人群，他这才明白，要当好一个万人将，有多不容易。
　　住宿、膳食、配给、分配，所有环节缺一不可，对于他这个只会攘外，不会安内的家伙而言，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公孙氏族出手了。
　　公孙薄首当其冲，在转移部队的路程中，就分配好了对应的千人将、百人将、兵长与伙夫。
　　从白马郡赶来的资深工匠，在一处既阴凉有隐蔽的山崖下，配合部队搭建了三千个帐篷。
　　同时采购的辎重也从四面八方抵达，这些工匠处理完住宿事宜后，又马上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搭建了简易的木工坊，用来制造弓矢和器具。
　　“公孙氏族真不愧是赵国最强的后盾！”看到一切被安排的有条不紊，李牧发出由衷感叹。
　　公孙薄则显得游刃有余，此时正带着十几个人，前来拜见李牧。
　　“李将军您好，这些是这批部队的千人将和白马郡的工匠首领，你之后如何安排，吩咐他们做就行。”
　　李牧见到这些人，给他跪下的心都有：“多谢公孙兄弟！这真是帮大忙了！”
　　“李将军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公孙薄摆摆手，“所有的后勤事宜，就交给公孙家办，请您放心。”
　　“好好好！”李牧兴奋的喊着，扯了扯身旁赵荀的衣袖，“赵荀，你来说说。”
　　“哦。。”赵荀更没见过这种场面，比他还要紧张，“请问哪几位是千人将？”
　　一位看着年纪不大，但一脸英武的将领，背着弓箭踱步走出人群，对着他行礼：“见过李将军，赵参军，我是乐乘将军麾下的弓手统领，有事您吩咐我办就行。”
　　李牧听了这话，大喜过望。
　　这乐乘可不算什么名将，靠欺负欺负孱弱的燕国而升官，之前就被王龁打到妈都不认识，又因为襄王夺权的命令，被廉颇揍到落荒而逃。
　　但这家伙接收的部队，可是战无不胜的廉颇军！这批弓手也必然源自于此。
　　“行。”赵荀可没想那么多，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我要六千人，练习从高处往下发弓，不求准，只要快，有多快射多快！”
　　“还有三千人，练习正面发弓，不求快，只要准，能多准练多准！”
　　“剩下一千人，就让他们守在雁门关之上，只要看见鬼子就出弓，不管打的到打不到都打！”
　　年轻人听后，先是扬了扬眉毛，随即回答：“参军可是要高处偷袭、正面消耗以及故布疑阵？”
　　“没错！”李牧抢在赵荀之前，惊叹回应，“小将军厉害啊！请问高姓大名。”
　　“小将名叫扈辄。”年轻人一脸恭敬，“李将军能想到利用地形优势来个瓮中捉鳖，令小将十分佩服。”
　　“扈辄兄弟，你看着能成不？”李牧见遇到了知音，赶紧询问计划的可行性。
　　“如果能引鬼子大部队骑兵进入山区，再每人配备一百枚箭矢，确实可行！”
　　公孙薄一听，赶紧开口：“箭矢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吩咐白马郡的工匠日以继夜的建造，争取让每位弓手配上一百五十枚箭矢。”
　　“那就成了！”李牧高兴的只拍手，“那万事俱备，就差引鬼子进来了！”
　　这时扈辄再次开口：“李将军，我还想看一下具体的地形，才能安排如何练习。”
　　“好，我现在带你去。”李牧点点头，示意赵荀备马，“公孙兄弟，那这里交给你？”
　　“没问题，您忙您的！”公孙薄笑了笑，开口回应。
　　李牧，赵荀，扈辄三人三骑，往阴山南边飞驰。
　　到达之后，三人下马。赵荀第一时间开口询问：“老李，练习的事，还要我管吗？”
　　扈辄听到这话，抢在李牧之前回答：“赵贵人想要观摩一下，也是无妨的。”
　　意思就是，反正你个皇亲国戚也不懂行军打仗，还是交我吧，你在旁边看看就行。
　　赵荀听后翻了个白眼，走到李牧身边，低声吐槽：“这小子狂的很啊。”
　　“哈哈哈。”李牧有了新欢，就准备敷衍敷衍旧爱，“有本事才狂啊。”
　　赵荀撇撇嘴，他对权势本身就没有兴趣，有人抢活干，自己反而乐的清闲。
　　“就是这里。”李牧指了指远处壮丽的长城与起伏的山峦，“扈兄弟，你看怎么样。”
　　扈辄认真的环顾四周，又摸了摸地上的尘土砂石，甚至还拿起一些放在嘴里尝了一尝。看的李牧和赵荀一愣一愣的。
　　“勉强可以。”扈辄经过长时间确认，才开口回应，“地形没问题，地面也不滑，就算下雨也有随时稳固才他指出，弓手可以站稳。”
　　接着提出后自己的疑惑：“但鬼子为何要进入这里？又从哪里进入？”
　　“嘿嘿。”李牧胸有成竹的坏笑，“这你不用担心，我保证这群傻子会自己送上门。”
　　扈辄愣了一下。
　　他十一岁便跟着廉颇征战四方，深知天下第一将百战百胜的秘诀，就是稳妥二字。无论和谁打，在何地打，怎么打，都必须有充足的的把握才会出手。
　　但眼前这个李牧，竟然选择出奇制胜，用屈屈一万弓手就想消灭几万匈奴骑兵，而且连最基本的原因都不告知，简直不可思议。
　　但此时此刻，扈辄只能先答应下来：“好，那我即刻照此计划练兵。”
　　“好嘞，那我们回。。。。”
　　李牧心满意足的准备回营，话说了一半，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从侧边极速飞来一根箭矢，眼见就要刺穿他的头颅。
　　赵荀赶紧抽出窄刀，想要削断箭矢，但无奈自己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扈辄动了！
　　只见他迅雷般伸出右手，一把握住箭矢，救下李牧一命。
　　这远远高于常人的反应能力，正是因为其日以继夜的练习发弓速射！不然，李牧的脑袋已经被洞穿了。
　　“什么人！！”
　　扈辄接下箭矢，嘴里同时大喝。用娴熟的动作取下背上的弯弓，用夺来的箭矢上弦，保护在李牧身边。
　　赵荀也凝神聚力，的朝箭矢射出的方向注视，发现被烈日射出的山峦倒影中，有一块异样的凸起。
　　“你守着他，我去追！”他留下一句话，随后箭步往目标处冲去。
　　扈辄稍稍吃惊，他本以为赵荀只不过是个平常的纨绔贵人，没想到身手竟然这么好？
　　看到自己被人发现，行刺的弓手赶紧动身逃离。
　　但眨眼间，赵荀已经来到她的侧面，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斜刺。
　　刺客胸中暗骂，一个下腰，利用自己柔软的身体躲开这一招，翻身后，再次转身逃离。
　　但赵荀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眼花缭乱的刀招切断一切退路，一记点刺击中手腕，弓箭掉落地上，也最终宣告了自己的败局。
　　赵荀用刀尖抵住刺客的喉咙，把她逼到一处墙角，然后放声大喝：“过来吧，被我擒住了！”
　　李牧和扈辄闻讯跑来，首先做的，就是一把扯下蒙着脸的黑布。
　　长长的睫毛配上饱经风霜的面容，让三人稍显惊讶。他们都没想到，这刺客，竟然是个女人。
　　“谁派你来的！”李牧开口质问。
　　刺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好像自己没有错，反倒是被刺者理亏一般。
　　“这人，应该是墨家的弃子。”赵荀反倒从此人的身手招数中，找到了答案。
　　刺客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破。
　　“墨家弃子？”扈辄自然听过这个名号，“你怎么知道？”
　　赵荀开口回答：“这人身手灵动飘逸，是墨家的套路，又熟悉隐匿之道，必然是墨家中人；但用他用的兵器就是寻常弓弩，想必不是其中高手，只能是弃子。”
　　那刺客听了这话，终于开口，声音雌雄难辨：“没想到这小小的千人将，身边竟然藏着襄子刀法的传人，真是倒霉！”
　　“你也算有见识。”赵荀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说出谁派你来的，饶你不死！”
　　谁知那刺客丝毫不畏惧死亡，闭上眼说着：“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杀了你，还不简单？”李牧见状，立刻想到了个好办法，能让她乖乖开口，“你知道吗？这长城对面，就是匈奴地界。你如果不说，我就扒光你衣服，送到鬼子的军营。那时，你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听了这话，刺客投来了恐惧的眼神。死，不可怕。但被鬼子捉去，必然会被万般蹂躏。
　　这种羞辱，远比死亡恐怖千倍万倍。
　　“怎么样？我说得出，就做得到。”李牧面无表情，嘴角一咧，更让人感到胆寒。
　　刺客已经没有选择，只能乖乖开口：“是王龁派我来的。”
　　“王龁！？”
　　听到这个名字，三人同时发出惊呼。
　　但每个人心中所想，却又大相径庭。
　　李牧胸中发毛，只当是灭秦的计划被识破：“难道被王龁识破了计划？这件事只有我，春申君，公孙凤知道。我自然不会泄露，以春申君的身份，必然也不会到处乱说。难道是公孙凤？”
　　赵荀一头雾水，搞不清这时为何：“王龁为何要杀老李？这说不通啊。”
　　扈辄则自以为是的妄下判断：“王龁定是害怕李牧成为下一个廉颇，所以想要杀之而后快。”
　　一阵沉默之后，还是李牧先开了口：“他有没有说过，为何要杀我？”
　　刺客点点头：“他说一旦让你肃清边关，那赵国就会得到喘息之机，届时必然会与秦国交恶，所以要阻止你。”
　　听了这话，李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不是灭秦计划被识破，那一切都好办了。
　　“就派了你一个？还有没有其他人？”扈辄明白，以王龁这样的人物，必然不会只派个弃子来办事。
　　“我是王龁的军中斥候，他告诉我只需要观察你，报告行踪即可。其他的我不知道。”
　　“报告行踪？向谁报告？怎么报告？”扈辄接着往下问。
　　“名字我不知道，是一个背着巨剑的老爷子，反正我每天回到驻地，他就会突然出现，然后询问这家伙干过什么事，去了哪里。”
　　“背着巨剑的老爷子？”赵荀心中一凉，“是朱行之。”
　　“墨家十剑，朱行之？”扈辄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李将军就是一个千人将，需要派墨家十剑之一来刺杀？”
　　李牧不乐意的瞅了眼扈辄，这话好像在贬低自己一样。
　　“你也是墨家的人，怎么不认识朱行之？”他的首要任务，还是确定真假，“人家要你监视我，你又为何出手？”
　　“我十几岁就被赶出墨家了，接受训练的孤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见过朱行之这种大人物？”刺客狠狠的盯着李牧，仿佛自己经受的一切苦难，都是源于此人：“我之所以贸然出手，是为了救我的夫君！。”
　　李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追问：“什么意思，干你夫君什么事？”
　　“之前在邯郸刺杀你，最终失手，我夫君害怕王龁责怪，就先行一步回去交差。谁知等我回到营地，王龁说我夫君并没有回来。”
　　“我知道这都是在扯谎！我丈夫一定是他给被关押起来了！目的是为了控制我！所以才打算先一步杀了你，这样才能立功，换回我丈夫的一条命。”
　　“原来如此，你有没有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李牧挑了挑眉。
　　刺客心领神会，立刻摇头：“我们可不会自找麻烦。”
　　“那就好！”李牧心中一缓，自认为刺秦一事并未走漏风声。然后脑子急转，又想出一计，“那之后你怎么打算？”
　　“怎么？你要放了我？”刺客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放了你，你也活不了。被朱行之知道你暴露了行踪，一样要死。”李牧伸手挪开赵荀的窄刀，“不如我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
　　“选择？”刺客眉头一皱，“什么选择？”
　　“帮我。”李牧笑了一笑，“帮我杀了朱行之，帮我肃清边关，帮我灭了王龁。”
　　刺客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哼笑一声：“你在开玩笑？”
　　“没开玩笑。”李牧摇摇头，“你不是要救出你丈夫吗？灭了王龁，自然就能救出他了。到时候，我还会给你们赵国庶民的身份，这样，你们就能自由了。”
　　“就凭你，想灭了王龁？”在她脑海里，王龁是不可逾越的高山，“需要多久？五年，十年？那时候我丈夫早就死了！”
　　“我只需要一年。”李牧竖起一根手指，“信不信由你。”
　　刺客喘着粗气，内心激烈挣扎。
　　“我不要赵国的庶民身份！你想办法让我回燕国！我和我丈夫都是燕国人！我们的孩子还在那里等着！我还要钱，很多钱！”
　　李牧点点头：“可以，只要你肯帮我，事后去哪里随便你选，我还会派马车送你去，再给你二千刀币，让你们可以隐居一辈子。”
　　听完这话，刺客毫不犹豫做出了抉择。
　　“具体要我怎么做？”
　　李牧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之后再说，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刺客叹了口气，开口回答：
　　“我叫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