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归化指南》妙龄少女独孤求偶

31、chapter 31

　　来北城的第三天，十二月二十四号。曲鸣睁眼时天还未亮，冬日的天光总是来得很迟。
　　起床洗漱，换药，换绷带，她习惯并且享受这种独属于自己的安静。

　　一道响铃划破安静的表面。

　　“小曲，你来北城了？”对面的人是甜嗓，只是因为职业的缘故，多了点类似正义的东西在里边，矛盾得很，曲鸣每次接到她电话都有点耳朵发麻，将手机开了扩音扔在床上，边往身上套针织衫边回答：“嗯，出差。”

　　“你找到工作怎么不告诉我？”

　　“贺警官，我是不是一天上了几趟厕所都要告诉你。”

　　“你现在翅膀硬了一点都不可爱了，好吧你以前也不可爱。”

　　曲鸣对可爱这两个字过敏，她扣好扣子，开门见山问：“说正事，是你的眼线告诉你我去了那里么。”

　　“什么眼线，别说那么难听。”

　　“好的，请问是你的下属告诉你我去了你那里吗？”

　　“不是，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跟我说的，你走后，她情况不太好。前天晚上，你们发生了什么？”

　　“贺警官。”曲鸣停顿了好半天才古井无波地出声：“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贺辞那边大概在忙，竟也没刨根究底，“那就下次再说吧，我元旦去临塘出差，到时约你出来吃饭。”

　　“为什么不是今天？”

　　“嘿，亏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有想见我的一天，不过可惜了，我在重安抓嫌犯，现在不在北城。”

　　“我就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那等你到北城再联系我吧。”

　　“好，快去吃早饭吧。”

　　“嗯，你，注意安全。”

　　上午九点，宋暖出发去JO杂志总部拍摄开年刊封面，曲鸣深觉自己没有用武之力，不过轮不到她想婉拒的理由，小何领了圣旨一大清早就在工作群里发白天休假，当然小何碍于周理的尊严和丰厚的加班费是不可能休假的，她陪同宋暖前往。
　　曲鸣的直板机没有微信这个app，收到小何发来的短信才知道这个事。

　　正得她意。

　　只不过宋暖晚上六点才出席在北城荣光电影院举办的飞鸟的首映礼，大概四点才用得上自己，那么这中间空出来的7个小时可以做些什么呢?

　　曲鸣的耳边凭空生起贺辞那句：你走后，她情况不太好，前天晚上你们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曲鸣重重地看了眼右手，仿佛能透过层层绷带看到虎口处血肉模糊的伤痕。
　　眸色深沉，无声地笑了起来。

　　天气阴沉得像是随时会有一场暴雨，风重重地捶打在脸上，寒冷钻进鼻腔，曲鸣不自觉吸了吸鼻子。其实她只是想出门走走而已，却不想脚步最终停留这里。

　　北城安定医院这几个白底红字的大字她已看了太多次，情绪从一开始的挨整一击到如今的毫无波澜，仅需要被人无礼对待几回。

　　北城安定医院拥有国内首屈一指的医疗设备和医护人员，是名副其实的顶尖精神病医院。
　　若是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过来，四周不会像此刻一般雅雀无声，护工们会领着自己负责的病患热热闹闹地出来放风，或推着行动不便的患者下楼呼吸空气，很显然，今天这狂风大作的严寒天气不适合患者下楼遛弯。

　　曲鸣要看望的人常年住在疗养部，而非常规的住院部。因为那人来这里好几年，病情一点好转都没有，依然神志不清，依然不爱说话。 “优点”则是只要不接收到外部的刺激，发疯的频率很低，在各显神通的精神病院里已算“乖巧”的那一类了。

　　她几乎所有时间都安静地待在病房发呆，例如现在。
　　坐在轮椅上的人，头发花白，背佝偻着，正脸面向窗外。
　　曲鸣十次有八次来先看到的都是她伛偻的背影。
　　怎么？她想跳楼？

　　且不说贺辞安排了人照料她的起居，就算无人看管，防护设施也不会如她意。
　　与普通医院相比，精神病院的栅栏明显多很多，封闭性也更强，每个病区都会有厚厚的防护门，出了病区还会有第二道…第三道门，为了避免病人逃跑。安装在精神病院里的每一片玻璃，安全性都被充分考虑。内部走廊及门上的玻璃均采用钢化防撞玻璃，防止病人发病时砸窗坠楼，外部窗户采用双层中空玻璃加钢化玻璃，这样既节能保温，又强化玻璃的安全性。

　　曲鸣恶劣地想：瞧她这毫无精气神的身躯，连制造盛大的自杀都费劲。

　　不知出于什么心灵感应，被注视的人扭头回看，眼睛陡然睁大，瞬间面部狰狞，活像个老巫婆，嘴里叫着：“你滚！你滚！”双手紧紧搭在轮子上想推动，可惜，慌乱之下的使劲换不了方向，眼看着就要摔下来了，还在尖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
　　曲鸣无动于衷地看过去，扯了一抹笑，提脚往她面前走，伸腿顶正那即将倾斜的轮椅。

　　无能狂怒的人嘴角噙着几缕白发直喘气，眼神深恶痛绝地瞪着自己，曲鸣不觉想，她还会说什么呢？按照以往的经验会是，你怎么还没死，你去死吧，死吧！下地狱吧哈哈哈，尖尖的笑声充斥着曲鸣的耳朵，她也大笑出声。

　　这嗤笑轻易刺激到轮椅上的人，她尖锐道：“你在笑什么？你在笑什么！”

　　风行电击间胳膊被人牢牢禁锢，下一秒，曲鸣感受到来自手背的剧痛。

　　曲鸣眉头紧紧揪了起来，人人的手背都只有薄薄一层皮，没有脂肪做抵挡的情况下，尖牙利齿极有可能会将青筋咬断。故技重施说明这招果然好使，曲鸣疼得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却没制止，颤着牙接着笑：“呵呵，我在笑你那么想我死…”

　　“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没有想死的打算。”

　　被曲鸣遣开的护工终是受不了屋内的叫嚷推门而入，费了不小劲掰开两人，长者满口的血，手脚并乱地挣扎着，疯狂道：“我恨你，我恨你！”

　　紧随而来的护士们将患者强制压回病床，拿着针管似乎是要注射镇定剂。

　　贺辞的朋友邵之秋姗姗来迟，她刚结束上午的坐诊，就听到疗养部这边出事了。
　　视线落在曲鸣左手那道深深的牙印血口，恨铁不成钢道：“曲鸣，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了不能再刺激患者！你再这样我就禁止你来探视了。”

　　邵之秋看到曲鸣那惨白的脸色，也是服了，三天内两次刺激患者，自己也受两次伤，一次虎口，一个手背，下次是哪里？有些伤疤开始结痂，你以为它会好，又被刺了一刀，再撒上盐，它永远不会好了。

　　“你先去我办公室处理伤口，再去打破伤风针。”

　　“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曲鸣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手背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她漠然地旁观。
　　病房上那个精神失常的女人皮肤是常年没晒过太阳的白，双颊的斑点更显而易见。她表情失控时，皱纹如同跨不过去的沟壑，发色半白，眼神浑浊无光，更别提那形如枯木的躯干。
　　无论从背面看，侧面看，正面看，她都是一个老人。

　　曲鸣比其他人更了解她一些。
　　她的手掌有厚厚的茧子，掌心却是热热的。
　　她看起来生命像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年纪却只有40岁。
　　不对，前天过的生日，现在是41。

　　曲鸣侧身，勾起唇角，万千话语殒在漫不经心的话语里：“可怎么办呢，我不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