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84、鸭子（再误）

　　“啊？”柳浪一愣神，压根儿没想过金风这厮会这时候提出这么个完全不相干的事来。
　　这家伙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金风仍站在门槛处，背对着他，重复了一遍：“是不是？”

　　“是啊，在永宁的时候我不就说了么，这会又怎么了？”

　　金风又问了一句：“是剑伤？”

　　柳浪：“这不废话，孙道长的法器不是剑难道是天马流星锤？”
　　他忽然恍然大悟，大咧咧道：“大可不必，一点小伤而已，那蛇妖的再怎么牙尖嘴利也废不了我这条腿，你只管专心查案就是，早些把咱们的旧账算清，然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这才是正经。”

　　金风身子一僵，低声说了句：“……罢了。”
　　他未回头，抬腿便径自迈进了馆内。

　　柳浪耸耸肩。
　　反正也不关他事，他才懒得管。

　　进入驿馆内，还未见到人影，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庭中传来，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你管我？你管得着吗？”

　　柳浪“咦”了一声：“这声音，难不成是……”

　　只见庭中围着一圈黄衣小道，在他们中间的，是傅流英和一名蓝衣粉裙的小姑娘，果然是——
　　孟石榴比傅流英矮了足足一个头，气势却足足比对方高了一倍有余，只见她杏目圆睁，两颊因激动而透出微红，额前的刘海儿飞到了一边也无暇去拨正，气势汹汹道：“我是来找我爹爹的故人——金道长的，你又不是金道长，关你什么事儿？”

　　傅流英从未遇过这么能言善辩的姑娘，不，他这辈子就没跟几个姑娘说过话，因此，此刻是他修仙问道生涯中最为棘手的时刻。
　　他的脸也涨得通红，多半是气的，低头对孟石榴怒道：“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绝不会将案情轻易透露给无关人士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谁都不会说的！！”

　　孟石榴与他怒目对视了许久，谁也不肯先将视线移开，仿佛这么做就代表输了似的。
　　二人就这么僵持半晌，孟石榴大概是眼睛酸了，飞快将头一扭，道：“那我就在这里等金道长来，到时候看看，是他跟你的交情深，还是跟我爹的交情深！”

　　见她软硬不吃道理不通，傅流英肺都要气炸，心中默念一百遍“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道：“就算你爹真是妙光学宫的前辈，但他已经弃道入尘，不能再插手我们道士查案。再说了，你爹既想知道案情，他怎么不亲自来，反而支使你这么个黄毛丫头来问？我看你多半是个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小骗子！”

　　听到“黄毛丫头”这四个字，孟石榴头拨浪鼓似的一转：“你说什么？黄毛丫头！？你不过就比我年长个一两岁，还穿着黄不溜丢的破烂衣裳，我要是黄毛丫头，你可不就是黄毛鸭子！”

　　“？？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孟石榴大获全胜，自然要乘胜追击：“话都说不清，还查案呢，早知你这么啰里吧嗦婆婆妈妈的，我起初就不该问你！”

　　傅流英一副随时要中风倒地的模样。

　　阿越挺身而出，不仅手上扶住了傅流英，身板也挺得笔直，向孟石榴义正言辞道：“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查案之事非同小可，我劝姑娘还是不要任性妄为了。况且……”
　　他急切地探出头去，见金风柳浪二人已至庭中，松了口气，声音也更加硬气起来：“金师叔已经来了，你若真有要紧事，一定会秉公处理；若你只是无中生有，还请姑娘自便。”

　　得了，推到自己头上来了，这让远远看戏甚至还想坐下来沏壶茶一边喝一边看的柳浪十分惋惜。
　　话虽如此，阿越的面子却不能给他丢了，于是柳浪顺着话头上前一步，端出少有的正经来，向孟石榴道：“我二人已至，石榴姑娘有什么要紧事，不妨同我们说说看。”

　　孟石榴立即丢开被她气成关公的傅流英，连蹦带跳地跑到柳浪跟前，两眼一弯，眉眼带笑，与刚刚的气势逼人完全不同。
　　“我真有急事，关于案子的大急事！”孟石榴飞快说道，还不忘了埋汰一句傅流英：“若不是这个不懂事的小道长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见你们，也不至于一直拖到这么晚！”

　　傅流英眼一翻，成功气晕，阿越在一旁无比担忧地拼命晃他。

　　柳浪笑：“这与他无关，我们有事出去了，刚刚才回来。”

　　孟石榴：“什么事什么事？是关于案子的事吗？”

　　柳浪：“……呃，不是你有什么要紧事来告诉我们的么？”

　　被摇醒的傅流英发自内心地哀嚎道：“她就是来打探消息的，就是个骗子！”

　　孟石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才是骗子！”
　　转过头来看向柳浪时又是春花烂漫，笑语嫣然：“我就是随口问问嘛……啊对了！我爹爹说，道长们查的案子，是雁丘城中女子连续失踪案，你们查到了些许线索，好像与姜却邪姜公子，有那么几分联系，对不对？”

　　“你爹爹他有何事指教？”

　　孟石榴两手交握在胸前，眼珠一转：“我爹爹说，他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所以之前道长告诉他的事儿都忘了，他想托我再来问问道长，雁丘的案子和姜公子有什么关系呀？他明日清早还要去姜府拜会大人和公子，所以才急着遣我来问，怕有什么要紧事项，他若不记得，明日说不定会在公子面前丢人。”

　　柳浪心中已经了然，他笑看着扯谎扯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小石榴，意味深长道：“噢？可我印象里头，我们从未告诉过孟老板任何相关的线索。”

　　他见孟石榴脸颊倏然涨红，便知果真如此，接着说道：“或者说……是你爹爹想知道，还是你想知道？”

　　孟石榴把嘴一抿，，她年纪轻轻脑筋转的却快，知道此路不通，立刻换一条路：“瞒不过道长，确实，是我背着爹爹偷跑出来的。”
　　这坦白来的太突然，让傅流英都呆了一呆，甚至忘了绝地反击。

　　孟石榴两手绞在一起，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十分纠结：“我听见爹爹和阿娘在说事，就偷听了几句，听到他们说起失踪的姑娘后，又提到了姜公子的名字……我心里放心不下，但他们又不肯告诉我，就只好……只好……找了个借口来问问……”

　　柳浪觉得有趣：“你放心不下做什么？就算跟他有关，又与你何干啊？”

　　孟石榴支吾着转移话题：“我，我觉得我大概是听错了……姜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与他有关呢……而且我爹爹说是妖精作祟，既然如此，就不可能与姜——”

　　话音未落，一旁的傅流英已回过神来，意识到被骗的他立刻铆足了精神，口中喊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这么相信他，真是妇人愚见！”

　　孟石榴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我就是相信姜公子的为人怎么了？！他比你这黄毛鸭子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不许你诋毁他！”

　　黄毛鸭子还要反击，却被柳浪抬手制止，柳浪一边努力抑制笑意一边说道：“别吵别吵。”
　　若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怕是要吵到明天早上都不得休止。

　　孟石榴道：“所以，是我听错了对吧，妖精作祟的事儿，怎么会跟姜公子有关系呢？”

　　柳浪道：“是你听错了，确实跟他没关系。”

　　案件并未明朗，他不能随口污人清白。尽管他觉得这位姜公子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但为防止这小姑娘听到与她心中想法不同的答复后，会一直纠缠着要他们解释清楚。
　　到时候就算柳浪长了十张嘴，也没法跟她解释清楚。
　　况且连孟迢都不愿将他被姜却邪为难的事告知她，他柳浪一个外人，又何必去当这个长舌妇，平白给人添堵。

　　听到柳浪的答复后，孟石榴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连连拍手笑道：“我就说嘛，定是我听错了！爹娘他们也真是的，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她向柳浪深深福了一福，算是感谢他为她排忧解难，道：“多谢道长！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

　　柳浪看向外头，月上柳梢，夜已阑干，这么晚了让这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头乱跑，实在是危险，准备说要送她回去，不料金风忽然开口道：“方才你说，你父亲明日要去姜府？”

　　孟石榴：“我爹亲口跟我娘说的，这句我听得真真的，一定不会听错！”
　　她一噘嘴，看上去不大高兴：“但是他也不肯跟我说去姜府做什么，之前也是，明明公子喊他去姜府送货，他却不肯告诉我公子跟他说了什么话……他一直都瞒着我！”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个焦急的女声自前门回荡进来：“小姐！你竟在这里！可叫我好找！！”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名穿着麻布衣的年轻女子急急忙忙冲进来，柳浪记得是孟迢家的使女。

　　孟石榴见来人如同见鬼，低呼一声“不好”，一个闪身就往柳浪身后躲。

　　为时已晚，年轻女子已冲到庭前，又气又急：“老爷夫人还以为小姐失踪了，都担心得要命！要不是我留个心眼，只怕找到天亮都找不到你的影呢!小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种时候还大半夜往外跑，要是遇上妖精可怎么办？”

　　柳浪心中默念：不巧，已经遇上了，就是你面前这位。

　　见躲不过去，孟石榴只得从柳浪身后扭扭捏捏地转出来，垂着脑袋向女子说道：“青琐姐姐，你别生气，我这就跟你回去。”

　　一面委屈地说着，一面向女子轻轻挪动过去，女子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拉上她的手就急急忙忙要走。
　　“稍等。”柳浪道。

　　女子抬头，发现是那一日家中见到的清秀公子，有些赧然：“公子……有什么事吗？”

　　柳浪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听闻孟老板明日要去姜府做客，我和这位金道长刚好也有此心，想一同前去。”

　　“啊？”女子一脸茫然。

　　柳浪道：“你只需告诉孟老板，明日有我们二人陪他一同赴鸿门宴，让他不必担心，他自会明白我意。”

　　女子虽然不明就里，仍是满口答应了，这才领着她那不省心的小姐家去。
　　送走了这两人，热闹结束好散场，众小道都接二连三地散去了，唯有傅流英还纠结于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柳浪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先回去歇息，有事明早再说。

　　庭中只剩下他和金风二人，后者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心事重重。
　　柳浪探头到他眼前，笑道：“如何？金兄也是这个意思吧？”

　　金风正在沉思，见他突然探头，受了惊似的往后倒退了半步，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不看着柳浪，也不说话。

　　平常就算是没事也要讽他几句的金风今日竟然木鱼似的闷声不语，柳浪见他实在反常，便道：“金兄不想去就不必去了，我一个人跟孟老板去就好。”

　　金风僵立的身子微微一松，他的目光在柳浪面上一扫而过，像是片刻也不想停留、逃也似的流走。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说的极轻慢：
　　“明日五更。不要起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