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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逆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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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金风所言,丹舟蹦跳着来到窗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趁着还没融化,眼疾手快地将它送到口边,舌头一卷舔了进去——
“呸呸呸!这雪是苦的!”
镜内常宁若有所思:“绯雪我们已经见到了,那江海逆流……又是何意呀?难道——”
他转头看看萧恬,又看看金风,难以置信道:“难道沧江会——”
萧恬道:“我也正有此意。不如一起去看看?”
常宁结巴起来:“可,可是,江海如何能够逆流呢……沧水自幽州境内婆娑城顺游而下,横跨二郡四州,在青州东南部汇入东海……这可是亘古未变的事实啊!”
萧恬反问道:“那你又何曾见过绯红色的十月飞雪?”
常宁喃喃道:“这,这倒是没错……”
廊前百姓见几位道门仙君都若无其事地站在雪中,并未被这诡异的红雪所影响,依旧在那里谈笑风生,有几个胆大的,鼓足勇气伸出手去摸了摸,又赶紧触电般缩回来。周围人连声追问是否有感到不适,他们摇摇头,表示好像没什么不适,跟普通的雪比起来,只是颜色古怪了些。
众人于是放下心来,三三两两从檐下廊前挪出来,原先挤得跟肉饼似的里层百姓总算吐出一口气来。
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不多时便玩闹成一片,甚至有人异想天开,认为这些雪花必有神通,想装进瓶中当成传家宝收藏,留给后世观看。于是人群越发热闹,争相取出身边一切能装东西的器皿,一个个将脖子仰得老高,手里的器皿亦敞了盖子托举着,生怕这雪停了。
萧恬笑道:“我们去河岸看看吧。”
金风点头,将褡裢换到了胸前,一手紧握无遗,领着萧恬常宁一同从鼎沸的人群里挤了出去。
三人一路前行,来到原先点放河灯的码头。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聚在码头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整条河岸挤得水泄不通,期间有各种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
待他们走近,见到另那些百姓惊慌失措又兴奋不已的缘由——
秋风猎猎,绯雪纷纷。
那些两三个时辰之前被人们亲手送入沧水并目送着顺流而下的河灯,此刻一盏盏、一片片,竟然逆流而上,自下游不紧不慢地漂浮过去。盈盈烛火映着栩栩如生的彩绘莲盏,如同水中金色的锦鲤群,从人们眼前缓缓游过。
整条沧江的江水此刻已然调转乾坤,下游为上,上游为下,繁星一般的莲灯缀入江水之中,像是天上的银河倒泻。
向上游处举目望去,遥遥一片灯火通明。
丹舟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盯着镜中画面,低呼道:“我滴亲娘啊——”
百姓们一夜之间接连见到了两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景,皆瞠目结舌地盯视着水中那些个逆流而上的河灯,眼也不敢眨一下,生怕眨了眼睛这情景就会消失。
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道:“诸位,十月里下红雪,沧水倒流,这两桩事情刚刚好就发生在送殇之礼完成之时……怎么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们说,这是不是上天的旨意?是不是表明天师大人听到了咱们的祈祷,要当神仙来庇佑咱们?!”
此言一出,在场百姓都躁动起来,陆续出现不少附和的声音。
“是啊是啊,一定是咱们江都百姓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这是大吉之兆啊!”
“求求天师庇佑来年是个好收成,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那几亩地度日呢!”
“求求天师让我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吧!”
“求求天师让我儿早日考上状元,升官发财……”
“求求天师……”
……
祈求声此起彼伏,许多人许完一个心愿还不满足,还要喋喋不休地许第二个、第三个,而另一些人许完心愿后,便诚心诚意的跪拜下去,向着逆流而上沧江和满江的灼灼莲灯磕头顿首,口中高呼着:“天师千古!”
“天师千古!”
“天师千古!”
“天师千古!”
……
绯雪之下,江岸上的百姓跪成了一条白色的长龙,缟色头巾在瑟瑟秋风中飞舞着,他们久久不愿起身。
金风三人抽身退去,站在距离江岸百步的地方,远远观望这些虔诚而疯狂的百姓。
常宁:“不是只有金前辈的心愿才能作数么……这下好像乱套了……”
萧恬笑道:“百姓也不知此中原委,求个安慰而已。”
一直默默无语的金风这时说道:“人云亦云。总是如此。”
镜外的柳浪因金风背对着萧恬,看不见说这话时金风的表情,只觉镜中画面好像微微一动,似乎是萧恬略略偏头,但没有答话。
忽然,镜内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气喘吁吁:“金道长留步,我家师父有请!”
他们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怀恩观道袍的小弟子快步向他们跑来,大约是跑得太急,发冠在风里歪向一边。
那小弟子跑到他们跟前,蹲下身子按着膝盖,呼呼大喘了几口气,这才有力气直起腰来,说道:“道长走得急……师父还以为您已经离开江都了……命我们师兄弟分头找,找遍了整个江都……还好……可算把您找到了……”
金风道:“你师父还有何事?”
那小弟子喘气道:“我,我也不知道,师父本来打算结束祭礼就来找您,但出来的时候您已经不在院内了,烦请您再跟我回去一趟。”
金风:“走吧。”
小弟子见金风答应,忙跑在前头带路。
随后,三人又来到观内。
这次,柳浪可以借着萧恬的眼睛,仔仔细细看一看这怀恩观的构造了。
怀恩观不愧是敕造钦定的大观,连院门都分有三重。步入第一重观门,入眼的,便是那座受万人敬仰、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天师石像。
这座石像高约九尺,雕的是谢萤一手执剑,一手捧经的模样。意指其既有降妖伏魔、匡扶正道之苦功,亦肩负教化后世、造福世人之重责。
无遗剑尖指向前方,便是以他一人之力,为饱受妖邪肆虐的百姓们,杀出一条生路出来。
石像的雕工完美无瑕,将天师端庄肃穆的神貌展现得入木三分,即便是天师谢萤此刻就站在这里,只怕也挑不出这石像的一点毛病来。
镜内萧恬站住了脚步,向金风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吧。”
金风点点头,跟着那小道士走上石像后的数级台阶,沉重的第二重院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待他们走入后又缓缓合上。
画面里只剩下萧恬常宁二人,常宁年纪轻,好奇心也重,他向着天师石像深深行了一礼,又悄悄问萧恬道:“萧前辈,您说这石像……跟天师像么?”
他极力压低了嗓音,仿佛担心自己的议论会被石像听去。
萧恬抬头凝视许久,道:“一模一样。”
镜外的丹舟顺着萧恬的目光看去,也一起盯着石像看了半晌。
“不是这个人。”丹舟蓦的开口道。
柳浪道:“你说什么?”
丹舟挠了挠头:“我是说,这把剑,我之前不是说我见过嘛,但是那个时候拿着这把剑的,好像不是这个人。”
柳浪:“当真?无遗一直是天师谢萤的佩剑,怎么会有他人拿过这把剑?你是不是看错了?”
丹舟道:“这把剑我确实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可是石像雕的这个人,我半点印象都没有。”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照那白衣笑面虎所言,这石像跟那个谢萤长得一模一样,不就只能说明,我没见过他、当年拿着这把剑的人不是他了吗?”
柳浪:“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把剑?”
丹舟又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实在是想不出,两手一摊:“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哪能记得那么清呀,要不是这把剑模样清奇,不像是寻常道士能拿的,我说不定连剑都不记得了呢!”
柳浪只得作罢。
或许是有人仰慕天师,以相同模具铸造了一把跟无遗一样的剑?又或许是丹舟喝酒喝多了眼花,认错了剑上纹饰?
柳浪心道:罢了,大概是桩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