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绯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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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丹舟与柳浪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尽管咒法已然失效，他们仍陷在惊愕之中。
什么千秋不老、以候归期？
什么忘川无尽、与君同舟？？
除却第一个愿望还算正常，其他两个，都是些什么鬼？？？
他一介道士，不想早日飞升成仙，脱离轮回苦海，反倒说什么‘千秋不老’？
还有那所谓忘川无尽，又是什么意思？
归期，是谁的归期？
二人呆愣了半晌。终于，丹舟一拍大腿，蹦起三尺高。
他尖声大叫：“我明白了！好小子！这是连仙都不想修了，就盼着找他那老相好呢！天爷呀，真没看出来，这臭脸道士居然还是个情种！”
柳浪道：“这……”
丹舟迫不及待地打断他：“要不是那女妖灰飞烟灭了，哪怕是经脉尽断、浑身没一块好肉，我也定会帮这臭脸道士把她救回来！！”
话音铿锵有力，义薄云天。
柳浪：“这是遇上同道中人了？”
丹舟撇嘴道：“怎么，不信？你当初被我捡回来的时候，跟经脉尽断也没什么差别，我不照样把你救回来了嘛！我最佩服有情有义之人，正所谓‘情之一字，万死不悔’，什么修道成仙，呸呸呸，怎么能相提并论！”
柳浪见他完全没有三百岁老妖精该有的老成，忍不住笑道：“是是是，丹先生一向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丹舟得意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今天下午放河灯的时候，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柳浪视线挪到别处：“没什么，想到一些从前的事，有些感伤。”
丹舟道：“你少拿胡话哄骗我，我在你旁边瞧的真真的，那白衣笑面虎放的河灯上头，写的分明是你的名字！”
柳浪：“……”
丹舟接着道：“还有早上那个说书的，他嘴里说的那个祸国殃民的大妖精，为什么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柳浪：“……”
丹舟继续推理：“你既是从乐康来的，又刚好是个柳树精，还认得谢萤和那个白衣笑面虎……”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柳浪几眼，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还干过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柳浪：“……”
丹舟摆手：“唉，无所谓，其实我早就猜了个大概，现在不过得到验证罢了。那天把你从河里捡回来，我就知道你背后的故事肯定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简单！”
他凑过来，竖起耳朵，两只滚圆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这么说，你背上的伤口是天火烧的？那你怎么逃出来的？乐康的那些个道士竟然能放过你、让你活着跑出来？”
面对他连珠炮似的三连问，柳浪只得说道：“待我将天师死因查清，就把从前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丹舟撇嘴：“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他忽然又像想起什么要紧事，一把抓住柳浪的青衫袖袍，急促道：“别的都还不要紧！你现在赶紧告诉我，你是怎么瞒过那些道士，在他们身边埋伏了那么多年的？就算把妖元取出来、穴道都封住，也不可能一丝妖气都不外露啊？别人就算了，谢萤你是怎么瞒住的？”
柳浪两手一摊：“我不知道。”
丹舟撒开爪子，失望道：“怎么可能呢！你——”
柳浪注视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双眼，平静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就说我叫柳浪，是柳家的长子……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个妖精。”
如今他还依然清晰记得，第一次睁开眼睛时，四周一切都看不真切，恍如仍在梦中。
坐在床边的陌生妇人一把抱住他，泪如雨下，口中喃喃道：“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他懵懵懂懂地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直至他渐渐在教导中知晓这个世界的一切，知晓他是谁，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然后便被送入妙光，作为道士生活的那五年。
五年之间，他从未对自己产生过任何怀疑，从未想过：或许我不是柳闻莺，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直到师尊暴亡、天降流火，昔日同门皆对他反目成仇，举国百姓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那时候他才知道：
原来自己其实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柳浪低声道：“……我占用了他的躯壳，这不是我本意。”
丹舟大惊失色，拍桌而起：“占用躯壳？这，这是什么邪门歪道？我从没听说过妖精能占用凡人的躯壳，短时间里暂时控制就罢了，五年，这怎么可能？”
柳浪道：“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或许等我找到那个妖精，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了。”
丹舟咽了口唾沫：“就是你从前说的，那个满身眼睛的妖精……？”
“是。”
柳浪眼睫微闪，轻声道：“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丹舟见他如此，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小心道：“你可想好了，他要是真会这种邪术，起码也得是个五六百年道行的老妖精，你这点本事遇上他，十有八九被秒杀……”
柳浪：“打不打得过，还是先找到再说吧。”
正说着，只听那面被他们遗忘在一旁的宝镜暌违中，传来了常宁惊奇的声音：“萧前辈，你看看这是什么？”
柳浪扶起暌违，镜中他们二人依然站在怀恩观的院墙下，常宁伸出手，将掌上之物递到萧恬眼前。
借着萧恬的眼睛，柳浪看见了一团红雾似的东西，指甲盖大小，轻若细羽，只一小会，那团“红雾”便像融化了一般，化成一滴浅红色的水珠，留在常宁手上。
常宁困惑道：“这是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好像是雪？”
萧恬道：“你看——”
他伸出手指向空中，常宁连同镜外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细细的雪，从天而降，慢悠悠地飘荡下来，如同天赐的贺礼。
这些雪花，都是绯红色的。
观外的百姓也发现了异象，纷纷抬起头来，指着天空嚷嚷道：“下雪了？”
“你昏头了？现在才十月，怎么可能下雪？？”
“这雪……怎么是红的？？”
“这这这，该不会是什么妖孽作祟吧！”
众人惶恐起来，最后都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试图跑进屋内或在檐下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飞雪，担心一旦沾染上这些红色雪花，或许就会有什么不祥之事落在自己头上。
场面十分混乱，缟衣素服的百姓们七脚八脚争先恐后往怀恩观屋檐下躲避，来得早的还能占个好地方，来的迟的就只能瑟缩在角落里。他们看着散漫于晚风中的絮絮绯雪，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吸进去一两团。
萧恬倒不慌张，他似乎还觉得很有趣，伸手抓了几片来看，但因天气温和，这些雪花还没有沾到指尖就自行融化了，他连抓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观察一次。
这时，身后传来金风的声音：“天降绯雪，江海逆流。送殇之礼，成功了。”
萧恬转过身，见是金风，笑起来：“金师弟出来了？”
金风点点头，走近身来。
常宁高兴道：“金前辈真是厉害，头一回参加就被选中，还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仪式，一步差错都没有出。”
又问道：“前辈您方才说，‘天降绯雪、江海逆流’，是什么意思？”
金风道：“若祭礼最终得成，便有这两桩异象，以示天允之意。”
柳浪想起来了。
在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册上头，确实写过这么一段——
“天降绯雪，江海逆流。
若此二者现于送殇礼毕，示为上天应允：此人此世之德行，确实可抵来生来世的无尽福报。”
端朝前天师谢萤，字燎原，诞于靖阳一十四年秋，在世时扶济天下、功震寰宇，却因信心错付，枉死于景明二十三年春，享寿一百又四十七载，后人感其倾尽一世匡扶正道之功，历五五二十五载，以送殇之礼悼之。
于今夜止，祭礼已毕。
恭送天师尊上。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绯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