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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这个东西……”季阳看着摆在他面前热气腾腾的螺蛳粉,“不是,他真的能入口吗?”
      李消坐在他对面,与季阳两眼双对,手整齐的摆在大腿上,庄重的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一样,深吸了口气,差点没被呛到,“应该是可以的,看他们吃的好香啊。”
      的确,这个买螺丝粉的小摊子旁边放了许多桌椅可供食客们堂食,但人实在是多,他们两个踩着点下课飞奔到这边来才好不容易抢到了两个座位。
      “娃娃,你们怎么不吃嘞。”坐在他们旁边的一位大叔瞧了瞧他们没动的筷子和他们聊起天来,“不是我说诶,这里的螺蛳粉当真是咱们这个县里最好吃的一家了。别看那些个店都灯火通明的,实际上味道都不怎么样,我吃了好几家,只有这家嘞,最得我胃口。”
      季阳听着忍不住先尝了一口,但大概是太忍不住了,吹都没吹,把自己烫了个底朝天。
      李消没忍住笑,笑骂了一句蠢蛋。但马上就被打脸了,因为他自己也不小心被烫到了。
      螺蛳粉吃到后来,也就闻不大出那股臭味了,直到吃完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才隐隐约约闻到了从自己身上传来的味道。

      “阿消,我们像是掏完粪回来。”“李逍”走在他的旁边嗅了嗅。
      “别这样,我们刚刚吃饱,我还不想吐掉。”李消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洗洗还能穿。”李消得出了结论。
      “明天早上吃什么,阿消。”
      “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煎饼吧。”
      “太贵了,面包……”李消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救命——!”
      李消脸色一变,连忙转头一看。

      通往旧工厂的路在县城逐步发展起来之后就很少有人走了,当时李消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在这里落脚的,却没想到这里的荒无人烟滋生了罪恶。
      他拖着那个女孩就往一旁荒废的弄堂里去,女孩不肯,拼命挣扎。
      李消没迟疑,拼了命的向他们跑去。
      他跨过铁栅栏,一脚就踹倒了男人,随后随手捡了一颗石头就往人的脑袋上丢去。
      那男人哀嚎了一声,向地面倒去。李消没管他,他扶起在地上被吓傻的女孩,拉着她的手拼命的向外面跑去。
      女孩体力有限,再加上之前激烈的挣扎,跑的不算快。那个男的边追边骂,肮脏的言语伴随着充斥着尘土的空气一起吸入肺里。
      李消一直拉着女孩跑,没回头。直到后面没有声音了才停下。

      他们瘫靠在大声喘着粗气,疲惫不堪。女孩一直愣愣的,直到平静下来之后才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大声的哭泣着。
      李消不知道该这么安慰她,只好站在她旁边笨手笨脚的想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来给她擦眼泪。
      “我们的纸巾刚刚用完了,阿消。”“李逍”站在他旁边默默提醒着。
      对啊,纸巾早就用完了。
      李消更加无措了,他站在原地。但女孩很坚强,还没等李消想好什么安慰的句子,她就停止了哭泣。
      “谢谢你。”她说,“你能送我回家吗?我怕他还在。”
      “好。”李消答道。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抹干了眼泪,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服,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方走去。
      李消就护送着她穿过旧工厂,一直走到了一片相对热闹的街区,她才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就好了,我父母看不得我和男孩一起走。”她没再回头,快速大步的向前走着,像是怕回头看见李消又想起刚刚的不堪。
      “你没做错什么。”李消在她身后突然开口,他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又或者是很久之前那个她的背影,“错的人不是你。”
      女孩停了下来,忽的眼眶就红了,她呜咽着,却依然没回头,只是再次重复了那几个字。
      她说,
      谢谢你。

      半夜,雨下的急。
      雷声阵阵,划破天际,雨点砸下来的阵势像是要砸穿地面,到达世界的另一端。躺在工厂里就能听到外面时不时有树木不堪重负断裂倒塌的声音。
      太吵了,李消睡不着,就把门打开了一点,坐在边上看着外面。
      “阿消,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传来“李逍”还没睡醒略有点黏黏糊糊的声音,“你不睡觉了吗?”
      “我坐会,你先睡吧。”外面雨声的嘈杂反而显得这里越发的安静,“李逍”在半梦半醒中敏感的感觉到了他语气的不对劲,瞬间瞌睡就没了。

      “他”凑到李消坐着,李消的外套因为沾染上了螺蛳粉的味道回来就洗了,本来想着明天穿的,但看今晚的这场暴雨就知道今晚干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了。
      没了外套,“李逍”碰不到他,只能借着他刚刚起来开的那一小盏灯看他的侧脸。
      “我有和你说过我妈吗?”李消没转头,看着外面问“他”。
      “之前在教导处的时候蒋掷提到过一点。”“李逍”回答道。
      “我妈恨我。”李消的声音像是在耳边说又是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我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和其他的家不一样。她不会带着我上街买糖葫芦吃,不会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只会无时无刻用她怨念的眼神看着我,有时又突然发疯恶狠狠的掐住我的脖子。”
      李消的目光平视,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看着自己身前那个癫狂的女子在快要掐死自己的时候又忽然放手,愣了一会抱着他大声的哭着。

      “她是被蒋掷□□之后才生下的我。”李消的声音淡淡的,“所以她恨我,但好像又爱我。”
      “她本来是一个学习很好的高中生,却在一次晚归中遇到了蒋掷。十几年前,这种小地方混乱,面对一个少女的求救他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她本来还想反抗,但她父母怕丢人,直接把她塞给了蒋掷。她性子倔,救生不能,那就求死。上吊,吃药等等自杀方式都尝试了个遍,但都被蒋掷拦下了,他好不容易有个漂亮女人,自然不愿意让她随便死掉。”
      “于是他把她囚禁起来,殴打她,□□她,甚至叫了好几个人来看着,一起。”
      “他把她的骄傲和自尊踩在脚底,用最龌龊的语言玷污了她的身体。”
      “后来她就疯了,然后她怀孕了,把我生了下来。”李消喃喃的说到,“哦,对了。其实她根本不想要我,但这我也能理解,但可惜蒋掷没给她不要我的机会,所以我还是活下来了。”
      “只是我活下来之后也没能改变她的想法,她还是不想活,也还是想杀了我。蒋掷大概是不耐烦了,就把她扔给了一个做皮肉生意的。”
      “她不太回家,又或者说是回到蒋掷的房子里,回来了蒋掷也只当看不见或是出气筒。她的脾气喜怒无常,我记得她有的时候会给我带点我那个时候爱吃的小零食,有的时候就坐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我,又或者有的时候她会突然冲上前去掐住我脖子。”

      “她说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她早就可以逃脱这个男人的牢笼,她不会被蒋掷丢给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用她的身体换取肮脏的生命权。”
      “她说我的存在很恶心。”
      “蒋掷恶心,她的孩子也恶心吗?”。李消的声音没有哀愁,却又好像在控诉。
      “她大笑着,笑着说我们都是活该,都逃脱不了那个恶心的男人。”
      “其实她早就计划好了要死,那天她特意给了我一点钱叫我出去玩,晚一点回来还说她给我买了好吃的,就藏在家里的桌子脚下。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藏起来那一点零钱的,但那确确实实是沉甸甸的一叠。我就拿着那些钱走啊走啊。我不知道该去哪,就在街边坐着,买了一根她之前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的糖葫芦。我不敢回家,因为我记得她的话。”
      “然后天黑了,我回了家。我就站在门口,我看见家里面有血迹,蒋掷不在。”李消歪了歪头,眼神飘着,想要透过记忆看清,“我走过去,开了灯。那个时候还不太懂什么叫死了,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李消抬起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大概这么点高,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挪的动桌子。我就看见在最靠近角落的那个桌子腿下面有一个棒棒糖和一小张纸条,那个棒棒糖是我在小卖部里从没有见到过的包装。”
      “那个棒棒糖真的很好吃,但是我再也没找到过那个包装的。”李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遗憾,“当时没看懂那张纸条上的字,但我觉得既然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那一定很重要,所以我把它藏在了离我家有点远的一块石头下面。”
      “再后来我长大了一点,我跑遍了县上所有的超市和小卖部,都没有再找到她之前给我的那一个棒棒糖,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消像是自问自答一样,还没等“李逍”回答就接着说下去,“因为那是她自己做的。蒋掷根本不会让她出村,她就只能在小卖部里买一个很普通的棒棒糖再自己做一个包装袋。小时候发现不了,长大了才知道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几只彩色的笔,给我歪歪扭扭的画了几个图案。”
      “她说她恶心我,可是她给我画了爱心。”
      “她说我一辈子都逃脱不了那个恶心的男人,但后来我读懂了那张纸条上的字。”
      “她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恨你’。”
      “她又说‘走出去吧,离开那个人渣’。”

      雨点逐渐变小,风呜呜的吹着,凉意越来越浓。
      “不管她爱不爱你,阿消。”李消回头,看着“他”,“你要相信不是为了任何人而出生的。”
      “或许她真的在有些时候不喜欢阿消,但你一点错也没有。”“李逍”认真的看着他说,“每个人生来就是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的,所有的孩子都不应该因为血缘而生来被定罪。”
      “蒋掷恶心,可你不恶心。”
      “人都是复杂的动物,所以我们爱恨交织,无能为力,在选择面前痛苦不堪”“李逍”起身把工厂的门关掉,以防风窜进来,“我们有很多无法改变的事情,弱小和本该如此似乎成为了我们的原罪。”
      “但从来没有什么本该如此,”
      “李消。”“他”回头看着李消,“我们很难去改变一些事情,腐朽的习俗或者迂腐的思想。但你至少可以远离他们,去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就像你妈妈一直期望却没有完成的愿望一样。”

      在门关上的时候,李消感觉外面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的视线里只留下了书桌前那一盏暖黄色台灯的余光。
      他就看着“李逍”半透明的背影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来。灯光不刺眼,他却想闭上眼睛。
      于是他闭上了,他能感受到“李逍”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
      “李逍”不应该碰的到他,但手好像又划过了他的脸颊。
      他就这样仰着头,闭着眼睛,像一束在黑暗里待了太久的光,渴求着另一束的认同。
      直到这个时候,他面前的“李逍”才像是有了和他一样的生命。
      他说出的话带着温度,随着光溜进了李消的身体里。
      他说,
      “你没有变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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