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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战火起且行路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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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他轻捻着衣袂,发出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因,”林语凌懒懒仰躺在床上,望向他依旧华璨若琉璃的眼,两人的视线轻轻碰触,仿佛水晶同玉石互相敲击,默契十足如同初见那一日,无言地会心一笑。
古玲珑端起熬药的砂锅,任袅袅的白烟模糊了自己的笑容:“我送你走,顺便采些药草,好歹要帮你解了这软烟罗。”
“好啊。”林语凌接过他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先生,这几日战事吃紧,将军说最好是莫要出门呢。”侍卫小心地赔笑道。
“以我的本事还要担心这个么?让开!”古玲珑冰冷冷一瞥眼,“冻”住面前人的笑。
“可这人是?”林语凌两眼无神呆板,只是机械地跟着古玲珑的脚步,侍卫打量他几眼,权衡良久,还是向古玲珑询问道。
“若你不愿放他出去也可以,”他突地妩媚一笑,脸上骤带三分邪气,“你代他来试这制活傀儡的妙药便是。”
古玲珑猫样双眼淡淡一溜,教那侍卫猛地一个寒噤:“我带哪个走,都是一样的。”
“古先生说笑了,小的这就去开府门。”那人哆嗦着飞一样跑去开了门,送瘟神一般将他二人送了出去。
以这样的方法轻松出了温茂槲的辖城,林语凌的眼转了几转,便再不复原本呆傻木楞的样子,忍不住笑弯了腰:“没想到我也有做傀儡的天分啊。”
古玲珑作势欲怒,将唇咬了又咬,终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古玲珑今生最大的成就,非活傀儡林语凌莫数了。”
“为何不易容出城?”林语凌擦干笑出的泪水,随口问道,“那样岂非更省了口舌?”
“懒散到你这样也算世间少有。”古玲珑翻个白眼。
林语凌不以为意地笑笑,追问道:“究竟是为何?”
“将美丽的东西遮掩起来不符合我的原则,”古玲珑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你我的容颜遮在颜料皮毛或是人皮面具下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不是吗?”
“你也是世间少有的人物了。”林语凌一声长叹,笑意不绝。
他二人拉住路人打听消息,终知道谢风勒与温茂槲不久前正式开了战,本属捷径的几县如今都逃不过战火,在双方拉锯一样的你攻我战之中饱受摧残,焦土处处。
“先是谢风勒突起发难,夺了雍县,但同时去攻少启城的一万兵马恰巧撞进了温茂槲的包围圈,只半日就全军覆没。然后他们就在势力交界处你争我夺,导致现在那一带的城池朝易夕属,不知所从……”林语凌听过路人慌张的描述,重新总结道。
“那我们只能取道长江顺流而上,先入古戚深的属地,再取道绕进谢风勒那里了。”
“古戚深的属地?寄心阁好像在那里啊,不是在谢风勒那里的上游么?”
“确实,长江的河道再向上一段就又入了古戚深的地方……莫非你不识路?”古玲珑瞪大双眼。
“是啊。”林语凌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那还讨论什么,”古玲珑恨恨磨牙,“跟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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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饿死的人还真不少啊,”古玲珑厌恶地皱着眉,“酒楼不是没关闭么,怎么不赈灾?”
林语凌摇摇头:“天真的想法,万事谋利,那酒楼的主人怎舍得平白将生财之物散与他人?”
古玲珑哽住,脸上顿时闷闷地阴了下来,他自小学医,医术有成后便自建了玲珑谷,居于谷中不问世事,若不是偶尔救了个武林中人将声名扬了出去使得□□白道都来求医,根本是与世隔绝,连外界的各种事体都不会知道很多。平日出游也只是匆匆来匆匆去,哪里知道世上有这许多蝇营狗苟贪财好利的事端?此刻被林语凌一语道破对世道的天真幻想,心中郁郁不已。
“罢了,我们去那家酒楼坐坐吧,左右也到中午了。“林语凌笑笑,转开话题。
“好。”古玲珑用力晃晃头,将心中失望抛开,同他走进楼里去。
“怎么了?”古玲珑见林语凌自进了这楼里便心不在焉,伸筷再夹了块冰糖肘子问道。
林语凌回过神来,以眼示意他看旁边桌上坐着的汉子。
古玲珑细细盯着那人瞧了一瞧,并没看出什么特别来,眼睛重在他身上转转,终于看到他腰上的一个物事。笑靥渐渐扬起:“这个我可是听师傅说过的。”
“知道就好,”林语凌也轻轻地笑着,“今天晚上不知道有没有好戏,要去看看么?”
“岂有不看之理。”古玲珑的表情狡黠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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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白色以外的衣服啊。”古玲珑伏在屋顶,同旁边的林语凌笑道。
“若不是为了看看北武的人来这里作甚,我穿这夜行衣做什么……嘘——”林语凌以食指轻点住唇,望向那个人的窗子。
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
“察儿干,我们为什么坐姓古的提供的那些船来这里?我们的勇士大半消失在水里,不能享受战死的光荣,拼杀才是我们的强项,这样的选择怎么会是腾格尔神的意愿?”
“你说的这种话命令不了所有的部族,大汗的决定才是我们的意志,你要是不愿,明年的萨格那上就去夺了汗位,腾格尔神的意愿就由你传达。再说,这样肥沃的土地只有这样才能属于我们的草原儿郎。”回答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这是什么意思?”
“大汗命令不能对他人讲。”
“每次你都这样搪塞我。”
“库曼,你知道大汗的军令不可以违背。”
“那姓古的为什么不说服边塞上那座不可移动的高山和他一齐作战?他是这里我惟一承认的勇者和英雄。”
“说过多少次了,库曼,要称呼他为古侯。他和那座高山的恩怨我从别人那里听到过,这个倒是可以讲给你听,大汗没有说过这方面的禁令。”
“他们有恩怨吗?”
“是的。”察儿干的声音停一会儿,低低地响起,带着叙事特有的置身事外的感觉。
“那座青山的母亲是有名的美丽女人,据说她的一个笑容可以让所有的人忘记手边正在忙着的事情,她的美丽被四处传颂,拨动了年轻的古戚深的心弦。虽然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孕育了一个强壮优秀的男孩,而他也有了温柔的妻子和活泼的孩子。
他为她的欢笑与哭泣着迷不已,每天思念她的眷恋象春天的羊儿渴望鲜嫩青草,所以他设计圈套杀掉了她英武的丈夫,却在她疯狂的阻止下留住了她的孩子,忘记了不能放过狼王的幼崽的道理。
他要让这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女人做他的妻子,忘记她曾经的爱人,在他的臂膀下做温顺的羔羊。”
“那个女人答应了吗?”库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叙述。
“库曼,你如果想要听下去,最好不要打断我——”
“狼王的妻子也是最矫健聪敏的母狼,她说她无法忍受与其他的女人一起侍奉同一个丈夫,要他在她与他的妻儿之间选择一个。
为爱情冲昏了头脑,他拔起剑刺死了自己的妻子,将两个幼小的孩子推下高高的悬崖,杀掉面前抗议的人,举行了与她的婚礼。她却在婚礼上用从没沾染过鲜血的双手拿起匕首,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我们值得尊敬的敌人那时已经逃离了古戚深的身旁,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际遇,最终站在了冷峪关的那一方。”
“古戚深的作法有什么错?为了爱人的争斗,难道不是一定会持续到一方的死亡?”
“中原人的想法和我们到底不一样。”察儿干长长叹口气。
“该睡了,我们两个可能是最晚的一组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古戚深可以在平原之战里让烈羽宵败得那么惨。那个故事,还真是惨烈。”见再没有什么可以探听的东西,撂下一句评论,林语凌拉一把古玲珑,悄悄回了客栈。古玲珑好像被那故事打动,眉头皱得紧紧的一直到他们各自回房。
第二天早上他们继续上路,一路上古玲珑寻来千奇百怪的药材一服一服配好药逐一教林语凌吃下,原来温茂槲用的药是他的秘制,还未配出解药,只能尽量用各种良药冲淡药性抑制药效。林语凌有一日笑他道出城之时说是要试药的理由其实确是不假,他也只好笑得尴尬,继续在行路的同时不停开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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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远远的望见夏府门口的石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