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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初见君颜知何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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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我一起进去么?”林语凌微微笑着,俯在古玲珑的肩上,长长的白衣与古玲珑身上一色的蔚蓝柔顺纠缠成一角暖色天空,他懒洋洋地捋顺耳边的纤长发丝,歪过头去任自己的黑发顺势披散而下填补上蓝白色彩间的褶皱缝隙,视线一移,正望进古玲珑那双丽若雨后清虹的眼。
“你的毒已解,只是今后遇到那瓶香引仍是要丧失气力,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补救的办法。”古玲珑推开他,纯然的蓝白刹那交错而过。
“药效多长?”林语凌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脸上全是无谓的神色。
古玲珑皱起眉,牙齿咬住嘴唇轻轻碾动,一会才开口道:“不会很长……要看当时的情况而定。”林语凌低下头,习以为常地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原来他拿出来的瓶子里装的是这药的香引啊……”
“这香引中的几味香料珍贵之至,我费尽心思也不过配得这样一瓶,所以你其实可以算是已并无大碍了——怎么还不进去,古戚深和北武人有勾结的事情还是尽快让谢风勒知道的好吧?”
“这不是语凌么?”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传来,他两人循声望去,一个身上铁甲血迹未干的男子激动地快步向他们走来。
林语凌笑着打个招呼:“离将军,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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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青汜本是奉命来夏府禀报军机,却突见到林语凌同一个极风神俊朗的少年一同站在府门前,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谢风勒身上的毒已然发作,镇日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令众人担心得几乎发疯。夏玖石预感毒的事将要着落在林语凌身上,别人都是不以为意,自少时就跟在夏玖石身后的离青汜却是深信不疑。不用说自从听人说得这林三公子在京城一役中的清凛风姿,他便对这人起了钦佩之心,只共论军机的多日相处,就使得他对林语凌有了种盲目的信任感觉。这时见了那不变的白衣,不啻于沙漠中的人骤遇一眼清泉,虽理智知道林语凌并非名医,恐怕对着这种毒也只是一筹莫展,直觉却认定了面前的人定能救醒自家侯爷。
“既然有人陪你进去,我就不同你一起了。”那少年的眸子流彩四溢,活泼灵动到十分却高傲得叫人不敢相近,只厌厌地扫了离青汜一眼,便转身向着林语凌说道。
林语凌点点头,却不笑,伸出手来按按他的肩,狂风一阵,将他们的衣衫吹成一蓝一白两只扑翼的蝶。
离青汜愣住。
如果林语凌是洁白如玉的莲花,那么面前的蓝衣少年就是一朵蔷薇。带着刺的锋利花朵切割出行走的道路,独自伸展花瓣傲然鄙夷着世间的污涛浊浪,天下独一无二的蓝蔷薇,那样的蓝,既晴朗又幽郁,矛盾出一种高傲的天经地义,狠狠扣动他的心扉。
爱上了么?林语凌笑盈盈地看着呆怔凝滞在原地的离青汜,看着男子的眼里犹犹豫豫地浮出的懵懂眷恋渐渐分明。
“既然已到了,便入府休息片刻吧……”见少年举步就要离开,离青汜一急之下猛抓住他的衣袖,面对着他三分疑惑七分笑意的目光支支吾吾总算挤出句话来。
良久良久,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心脏正发出擂鼓样声响的时候,少年带点调皮地笑笑:“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古玲珑。”
他将呼吸轻轻屏住一刻,听见自己恍惚地回答:“我的名字是离青汜,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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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故人,自有一番忙乱,只是如今谢风勒毒发卧倒在床,封萧又随军征伐不在此地,冷清不少。
“封萧他最近可是大出风头啊……”夏玖石笑得开心得意,“多亏了他,才兵不血刃地夺下了雍县,又在少启之败后只以一千兵士就令那温茂槲投鼠忌器,没能伺机再占了便宜。如今军中帝师之名响亮得很,兵士们将他当作神一样拜着呢。”
古玲珑自进来便紧蹙着眉不愿说话,听到这句更是神情冷淡,对林语凌道:“我还有事在身,暂且告辞。”
“且慢,”夏玖石长身而起,一伸手将他拦住,笑得若无其事,“几日前闻得温将军身边有一医者甚得宠信,蓝衣披发,一双丽目夺人神志……”
“嘶”的一声,他宽大的袍袖被人用力拉开,撕破了一个口子。林语凌的笑容安定,动作平稳庄重仿佛是在佛前将上好的丝帛诚挚地献上。
“你这是何意?”夏玖石与离青汜同声惊喝。
“你这又是何意呢?”林语凌一手拉过古玲珑,轻轻地笑,窗外的桃花飞进来,掠过浮镂窗格漏下的点点光斑,卷入更明亮的阳光下,带来浅萦的春日暖意。古玲珑的笑在瓣瓣桃花间扬起,恍惚与林语凌的笑容有些神似。
他再伸手推开林语凌,走到门边,静静看门扇外雪亮的刀剑许久,举步而行。
火海刀山,我一人行走,不必陪伴。
刀剑环伺,却没有人敢上前,古玲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笑。
在闪闪的寒光下笑起,在暖暖的春风中笑起,在老老的桃树边笑起,笑落天边云霞,笑散无数飘飘粉艳。
离青汜直直地看着他的笑,脑中只余四字:笑、靥、如、花。
“那种脂粉气的词休拿来形容我,”古玲珑的眼神寒如冰雪,“否则莫怪我让你尸骨无存。”离青汜大骇,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脑中所想脱口而出。古玲珑的蓝衣垂地,竟似碧空如洗。
夏玖石抬手示意周围兵士暂停前行:“侯爷身上的毒,是你所制?”
“不错,”他昂起头,“是我特地应人所求赶制而成。”
气氛陡紧。
“这是你的朋友,林公子。”夏玖石转头看着林语凌,眼中暴涌血色一抹。
林语凌将再次散下的黑发甩到背后,闲闲地倚靠在门边,露齿一笑。
“是我的朋友。”
“夏大哥,莫生气,语凌不会是害了侯爷的人,”离青汜急站到他两人中间。
“小汜,你还是这样不动脑子做事,我有说语凌害了侯爷么?”夏玖石古怪地笑,“只是他的朋友可就不一定了,既然这药是由他所制……”
“古……古公子,他制药时也不知这药要用在谁身上啊……”他慌乱回头望向古玲珑,眼中竟有了哀恳之色,“你不是有意的,是不是?”
古玲珑丝毫也不领他的情:“不,我知道的……”他的眼眸晶亮地映出旋转飞过的桃花,柔和又残酷的笑意爬上他的脸庞,“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包括要杀掉那个女人,包括要让血刹下毒给你们的主子……”
“我都是知道的。”他低低地,几乎是愉悦地叹息着。
夏玖石似是没料到他这样坦白,滞了一下,瞪一眼又要开口说话的离青汜,神色严肃地道:“若是你为侯爷解了这毒,我们自当既往不咎,但如果你执迷不悟……”
“不必假惺惺了,我就是个执迷不悟的人呢……”古玲珑截断他的话,依旧笑着。
一条鞭,疾快打向他的左肩。
古玲珑侧身闪过,鞭梢却折过来再点向他的肩窝,他屈指一弹,一道黄线依依缠绕而上,只听“滋滋”之声不断,那乌黑软鞭眨眼间便一路蚀去。夏玖石忙一松手,弃了鞭柄,这软鞭乃海外乌金千锤百炼而就,他自小便带在身边不曾稍离,此刻却也顾不得心痛,冷叱道:“一齐上前,违令者以军法从事。”
他治军极严,那些兵士也看到了古玲珑手中毒烟的威势,尽管个个发抖不已,仍惧于军法举起兵器围了上来。
“听说语凌回来了啊。”一个带着笑的苍老声音传进院中,老太医推门进来。乍见到这等阵仗不免愣了一愣,注目中央被围着的人,待看清面目猛抽口气,僵直了伛偻着的身躯。古玲珑转眼过来,与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随着古玲珑的笑容突然艳丽三分,他慢慢直起腰,看不出表情。
“师兄,近来可好?”古玲珑微微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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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世上还是会有这种巧得要命的事情。
这个小师弟的性格依旧如此不解世事,就这样将他的身份点出来,他苦笑着,一点点将自己的伪装撕去。
看着那个老人慢悠悠地从脸上撕下一层薄膜,便摇身变了英俊青年,离青汜的舌头打起结来:“这、这、这……”
“这是怎么一回事?”夏玖石也疑惑地拧起眉,代他问出心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