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古来征战几人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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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已沸。
眼看林语凌不知同城上的兵士们说了些什么，此刻守军中凶厉厮拼放手而为的血气大升，一副粉身碎骨肠穿肚烂也要拼着带走敌人性命的架势，生似化作厉鬼也欲狂饮对手血，笑啖敌人肉一般。擂石将尽，滚木又在林语凌的勒令下留下了大部分，竟就已有兵士在城墙上一声狂呼，纵身跳下城墙，握重剑借下落之势斩死几个正向上爬的敌军，生生坠在地上，跌作一团肉泥。
北武的几个武士见己军的气势一弱，对视一眼，突然在城下大声吼叫起来。久经辽阔草原锻炼的声音如滚雷般一同响起，那些原本就不情不愿来战场的百姓们蓦地惊慌，似乎想起传说中北武的凶残，竟立刻东一个西一个四散奔逃。
这便是他们誓死捍卫的中原儿郎么？首弈睁大眼，以最悲哀的神情愣住。
为谁孤城死守，为谁沙场喋血，为谁百战穿金甲，为谁埋骨在青山。
他的喉咙突然疼痛，哑哑地说不出话来。
林语凌的白衣已溅血，斑斑点点的像冬日的红梅花瓣落在雪上，带几分冰艳。他的眼神冷清，眉眼间依旧是不变的笑，笑得淡然笑得温和笑得若无其事笑得逍遥自在笑得讥讽尽三千红尘。首弈看着他的笑，却是想哭。
半晌终于强忍住情绪，沙哑地调侃他一句：“怎么总见你穿白衫，今天应当穿红来的。”
林语凌笑笑：“我有白衣情结呢……”他的目光幽远起来，想当年，低眉看过多少白衣飘飘的故事啊。
北武的攻势越来越紧，林语凌猛地松开皱起的眉，下定了决心一般伸出手来。首弈握住他的手掌，缓缓将内力注入他体内，他的手冰一样沁凉，却稳定之至，毫不颤抖。
“众将士听令，”林语凌直起身子一时如古松岿然不动，“倾沸油！”
所谓地狱，不外如是。
头脸都淋得溃烂的，抱着肢体哀哀惨号的，在城下打起滚，狂乱叫嚷着只求速死的。城上的沸油一下，顿时就止住了北武的攻势。北武军哭号声隐隐，夜色中仿佛是哪位魔神误开了地狱的门，放出一幅百鬼夜哭图来。
达加赛尔惊怒地看向片刻前还似乎唾手可得的城池，一时错觉，以为那是只静卧龇牙的青黑怪兽，披着鲜血润渍的袍。再抬头一些，却触到了林语凌的目光，没有兴奋或恐惧，单纯地“看”着一切的目光，让他刹那失去了胜利的信心。
“没有加火热油的人手了，怎么办才好？”首弈的脸上带着焦急神色。林语凌倒并不在意：“实以虚之，虚以实之，计当连环，懂吗？”
倾下去的已是冷油。林语凌见守军倒得辛苦，索性吩咐搬上小型投石机来，将余下的油连锅一同远远抛射到敌军之中，北武的军队开始躲避犹如洪水猛兽，后来发现竟只是冰冷的液体，便大声嘲笑起来，在油雨下手舞足蹈，高声喊叫。
油已尽，林语凌勾起笑，吩咐将留下的滚木统统丢下去。
北武军犹豫一番，见好像城中确是没了热油，才放心大胆地近前来。达加赛尔心中莫名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突然看到林语凌的表情，激灵灵打个冷战，举鞭惶然狂呼：“退！快退！”
月下林语凌的笑意淡然，优美而舒展，上次他看到这个笑容后险些没命，尽管有绝世的灵药，仍将养了半个月才慢慢复原。
是那个生死瞬间，他曾露出的淡淡笑容。
北武军第一次慌乱起来，如此大军匆忙调动的后果便是无数兵士被自己人踩死，达加赛尔虽是自知这多半因自己的惶急而起，身边的李策目光也满是埋怨，他却仍丝毫不后悔这个命令的下达。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城上的白衣少年，这一时刻有多么的可怕。
可是，已迟。
林语凌的手高高扬起，向下断然一挥。
点点火光，在城墙上亮起，明明暗暗地跳跃，在夜色中晃出融融淡淡的橘黄光晕，带一种幽幽怯怯小家碧玉一样的羞涩美丽。
达加赛尔变了脸，反应快一些的北武一方中人都变了脸。
火光划过黑夜，掉入北武军之中。
一蓬烈红的火焰，骤然炸开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红色。
鲜血红色，朝阳的一角红色，火焰也红色。
火焰狂野舞动，灵动妖冶的火蛇吐出诡异纠缠迎风摇摆的炽热红信，向着北武军士们放肆地缠去，滚滚火浪浓烟，瞬间席卷了北武的前沿阵地，又翻腾着一波波漫开，伴着风兴奋的呼啸，风助火势，火助风威，一时烧得酣畅淋漓，不可开交。
林语凌转回身，在城下的惨叫哀号声中微微抿唇，良久，示意首弈伸手将内力输来，长声高吟，似将一夜的杀伐戾气尽都宣泄。
“残阳似血
冷月堕
几许星错落
三杯浊酒
一曲剑歌
纵马方是
男儿生活
醉里朦胧眼闭
怒何方胡虏
敢犯我家国……”
“犯我中原者——”林语凌举起长剑，指向天空。
“杀！”众人须发怒张。
“犯我家国者——”他望向天际那一缕晨光。
“杀！”众人杀气满溢，同向天狂吼。
“犯我河山者——”
“杀！”悍野的呼喊声回荡在创伤累累的城墙上。
“杀！杀！杀！”雄壮的怒吼透过烈焰，让每一个幸存的北武军士都不由得浑身一抖。
混乱中达加赛尔不知了去向，漫天烈火的远处，俨然是许青山猎猎的旌旗。
多少人的泪水无力地流下，多少人的笑容骄傲地灿烂起来，林语凌只是又懒起来，只站在那里，若有若无地微笑着，刹那间的笑靥，谢了无数风华。
经此一役的人再也不会忘记，那城墙上的一袭清凌白衣。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