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古来征战几人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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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面是鄂蛮，右边是丹浮，这两城里的人都绝对誓死忠于皇室……”说这话的大将在林语凌略带嗤笑的眼神中嗫嚅一下，大约也想起了此刻城外叛投北武的李策，半晌后方道：“只是与那万恶的叛贼却是不同的。”究竟怎么个不同法，到底也是没有解释明白。林语凌想起秦始皇嬴政的父亲异人，再看看满脸尴尬的武将们，恍然而笑，原来是质子之法，这对于长以仁义之朝自诩的琉华，可算是颇不光彩，但也确实行之有效。
“这两处城驰马只需半日便可抵达京城，以信鸽传讯，我等若能守城半日，这京都便是守住了。”这些将领指指点点，兴奋得面上都带了红光。首弈不言声，只询问似地望一眼林语凌，他那日并未随烈羽宵离开，本身又是个副将，自是有来此议事的资格。但其实若不是林语凌手中拿着烈羽宵的玉佩，他还真的不愿和这些思维简单的人同处一列，没的辱没了自己的头脑。
“若是从冷峪关到京城，快马加鞭需多长时间？”
“约是一天半。”首弈不明白他的意思，思索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
“飞鸽传书给许青山。”林语凌懒懒弹了一下手指，直起斜倚在案边的身子，将纸笺递给旁边等候命令的兵士。
许青山，最执着于这片土地的诸侯，向来听从皇帝号令。只是一直驻守在冷峪关以防北武人入关，倒没有同林语凌见过。用兵沉稳而不失机变，曾被秋水先生大事推崇，举为武将楷模。
看看包括首弈在内的众人疑惑的眼色，林语凌摇摇头，若是其余人等，他还真没有那个闲心多言，如今面前的首弈也算得上是自己的马术老师，他只得开口解释。
“鄂蛮与丹浮中略有兵力，别人不晓得，李策却是清楚得很，自然早有对策，”少年的声音轻柔婉转，却字字敲打得众将领羞愧低头，“如今城外的北武人其实并不多。春夏时节正是草原休养生息之际，决不宜妄动刀兵，如今北武只是贪个便宜，应了李策扶他做皇帝，也没伤了他北武的筋动了他北武的骨，若能占了琉华国都，便更寒了琉华万民的胆，从此立了威仪。二国长年对峙，他们想必料定琉华决不敢轻举妄动，如是，我令许青山将旌旗满布城上，作横戈待战之势，倾全关兵力入京救驾。”
浅笑如风，立起在当地的少年扬着眉，现出清厉冷冽又洒然决断的锐利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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恻恻的太阳已在空中倾斜了一个角度。
城中几处失火，细细袅袅地飘着乌色轻烟，城外的十里长亭，两行垂柳已化作黢黑焦碳，冷森森站在城中最高的千年古树上，一只乌鸦展开双翅，“哇，哇”的叫声嘶哑地传开在京城，不知是厄运之神献给谁的鸣叫。
他登上城墙。
城墙血色。
如同最美丽最昂贵的胭脂，细细搽在暗青的粗糙砖石上。
林语凌的白袍，飒然地轻扬在风里，在杀伐声震天的战场之气中，生生辟出一角清净无尘。
此时，城墙上的守军刚刚用无数的箭矢射退了苦苦向上攀爬的敌人。
铺天盖地的箭雨，有一点掩不住的惶恐——箭矢将尽。
又将手持着兵刃彼此屠戮，拼杀出新的妖异的红色颜料，更妩媚地染遍城墙，好像刚刚一时不放箭教敌人抓住了机会那样地惨烈。
北武军在下面歇得一口气，又缓缓地向城池逼来。
那披盔带甲稳坐在马上的敌军首领仰头望来，浑身猛地一抖，眼神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恼怒。林语凌眼里带笑。城下的那人不是达加赛尔，却又是谁？
林语凌扬手叫过首弈来，他习内力法门不久，修为尚未到可以提气抬高声音的火候，只好退而求助于首弈，借他内力以用。他独特的声音，回荡在城墙上：“众守军听令，备滚木擂石，守以‘犬牙交错之势’，二人一组，一人主攻一人辅助，各安本职，不得慌乱。”
一语既出，守军乱了一阵，重新站好，自是有了别一番严整军容。
战斗才刚刚开始。
巨大的滚木与落石砸向云梯上的敌人们，摔砸出漫天的血色，映得西边天上的残阳更是凄红，天上地下，全是同一个既黏稠又甜腻的色调，无论是云、是天、是地、是城，还是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兵士们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却凶悍粗野的号叫声，浑忘了自己，恶狠狠地将坚硬的物体抛砸在下方不知哪个的头颅上，伴着溅出的红白脑浆狂笑着寻向下一个目标，直到感到某种尖锐的东西锋利地切割了柔软的血肉，最后一次张口咬下不知谁的耳朵后不甘地倒下。鲜血与死亡，战场上永远的主旋律，无情地涂抹过双方的将士，定下疯狂阴郁的基色。
守军的人数毕竟与攻城的军队——大部分昔日袍泽的数量不成比例，渐渐入夜，守军的声势也是弱了下来。城中的百姓本以为已没了危险，忽见守军危急，也惶惶地四处奔逃，一会意识到无处可逃，又聚集起来，嗒然若丧地似乎是在等待城破被杀。
林语凌的眉毛轻轻拧起，向首弈问道：“没有其他的守城工具了么？”首弈无奈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林语凌犹豫一下，似是并拿不定主意，终于也叹口气：“罢了，首弈，派人去查问，京城中可有活水。”一弯残月在天际，却是亮得较平日的辉月还强上三分，尽管蒙上了一层血色。
突然守军一阵骚动惊叫，原来一个站在高处的将领被城下射出的强箭刺穿，狠狠钉在城楼上，血顺着他的铁甲流下来，暗红蒙盖了银亮的前胸锁片。
城下的达加赛尔，挽长弓如满月，俨然英雄气概。
“报，城中一十二口水井，均为活水。”
“好！”林语凌翩然转身，双眼深深看定那个传令的人：“再传令下去，凡琉华子民，家中各油类，集将上来。”
“你尽管告诉他们，”他的身形白色在黑夜的衬托下分外肃杀，“他们要想活命，就看这一番布置了。”
集上来的油，不是用来煮菜的。
他传令，将油用铁锅加热到沸腾。
此刻城墙上，却是已经没有了可以派去作这件差使的人了。
不得已，只有征来了百姓。
望着平民们忙忙碌碌的身影，首弈突然感到极度的悲凉与悠远的哀伤，交错着如水滑过他的心灵，让他几乎流泪。回头看林语凌才终于有一种宁定镇静的感觉，仿佛什么都沧桑蹉跎了，只有那白色的衣衫带着最温和舒适的从容安静，让人可以不用去想眼前的景象。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