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樱花开》乐知音

44、程少言

　　似乎我的一生都与Yesterday Once More这首钢琴曲纠缠着。
　　我的父母因为这首曲子而相遇、相知、相爱，接着有了我的降生；我父亲又因为出国演奏这首钢琴曲而飞机失事去世，然后我被我的母亲逼着疯狂地练习这首曲子来纪念我的父亲；后来又因为这首曲子我爱上了梦萦，直到最后，我才知道，这首曲子还是梦萦和叶真真友谊的开始，也是叶真真对我爱恋的开始。
　　所以，终我一生，我都对它爱恨交织着。
　　遇见梦萦是我一生最美丽的意外。
　　那一年，我27岁。讯言公司成立不久，正处在起步阶段。整个公司忙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于是我给全公司的职员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叶真真说她做不了金色大厅的演奏者，怎么说也要做一回观众，可是最终在她母亲的恳求下，她还是回了国。
　　本来我并没有打算去渡假，毕竟公司的事还是很多，最终我的家庭医生John说服了我，他说我过于紧张和过度的工作导致了我精神的衰弱，体质也很虚弱，需要去放松一下，最好去旅游渡假。
　　然后，我就去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我父亲没有来得及登上的舞台。
　　那天，演奏的恰好是钢琴曲Yesterday Once More，从我的位置只能看见那个演奏者的侧影，很柔和，很温暖，有那么一刻我的心停止了跳动，等它再次跳动时，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那是个美丽的中国女孩，由内而外都透露着高贵的气息。也许这就是缘分，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渴望自由的灵魂。
　　演奏结束后，我来到了后台，她正亲昵地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胳膊，连飞扬的发丝都显示着幸福的微笑。
　　很和谐的一幕，幸福到让人不忍去打扰，于是我静静地走出了她的世界，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微笑，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心底的失落。
　　在这之后的岁月中，我的耳边经常响起钢琴的声音，我常常在睡梦中看见她纤长白皙的指尖在琴键上飞扬，一下一下似乎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想，我爱上了她的手。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我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退却？我想我是疯了，可是我却爱上了这疯狂的滋味。
　　我想上帝是可怜我的，因为他让我再次遇见了她，当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我的心在疯狂地嘶喊，是她，是她！
　　是的，确实是她。就在我抬头的一刹那，我知道幸福眷顾了我。
　　当那个女子匆匆离开时，我几乎忍不住要追上去，莫野的神色制止了我。
　　他一定知道她，这是当时我唯一的念头。果然，原来是安氏那个叛逆的千金，曾经差点成为莫野妻子的女人。
　　看着面前的莫野，我的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过，我一定不会再次让自己后悔。
　　当回到公司看到叶真真时，我只有无言以对。
　　我知道她爱了我很多年，为我牺牲了很多，甚至被我利用也心甘情愿。
　　以前，我从不曾内疚，因为我曾经想过等到了要结婚的时候，而我们各自又没有遇上更好的人，或许我会娶她，就这样过一辈子。
　　所以，在明知她爱慕的情况下，我放任了这种暧昧。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内疚了，因为我知道我再也给不起她想要的了，因为上天让我遇到了安梦萦，那个从第一次见面就牵动着我心的女子。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是不能做坏事的，当安梦萦为了叶真真抛弃我的那一刻，我说不出话来，唯有苦笑。
　　叶真真说的没错，这是我欠她的。我一点都不怪她，也不怨恨命运弄人，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利用一个女子最纯挚的感情？为什么要无视一个女人十几年如一日的爱？
　　如果，结婚是对你唯一的补偿，那么我愿意。不是因为我爱你，也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她难过。仅此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伤害一个如此信任你的朋友？为什么最终你还是让她伤痛？为什么伤害你的是我，你却去伤害她？
　　我可以娶你，尽管我不爱你，但是我无法容忍要成为我妻子的那个女人以爱的名义伤害她。你尽可以报复我，为什么要去招惹她？
　　既然如此，那么，真真，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一直以为安梦萦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华贵而精致。却不知道竟然有着这样的真相，原来这就是她眼底的忧郁。
　　当我接触到安氏那些隐藏在岁月中的秘密时，我知道，梦萦已经从内心里真正接受了我。那一天，我是如此地欣喜，欣喜我终于走进了她的内心。
　　看着她眼底的恐惧，我只感到心疼，梦萦，知道吗？从来就只有你会让我心疼。
　　当我告诉她我不会因为这些而放弃她时，我看到了她的如释重负。我也松了一口气，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才真正实现了心灵上的融合。
　　梦萦，其实，你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因为你还没有搞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只是凭着自己的感情喜恶做着决定，你的是非观是如此地简单，简单到就像一个孩子。
　　我有没有告诉你，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坐着，我都感觉到安心，感觉到快乐！可是这快乐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你不爱我。
　　如果，你真的爱我，你怎么会轻易地答应莫野的要求？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为什么从不顾及我的感受？
　　当你说出一切时，我真想狠狠地骂你一顿，可是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我又会心疼。
　　我还想告诉你，莫野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应付家长，他看到你时，说起你时的眼神，骗不了我，但是却能够骗过你这个傻瓜。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问，你想收获的是什么？
　　你没有回答，却告诉了我你的执着。
　　我知道那是你心口的一根刺，日夜折磨着你，你想要彻底地解脱。
　　算了，我不想再计较，不想造成你的困扰，我决定离这个城市远远的，远得让你看不到我。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来。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我也想逃避，我怕看到你们的亲热。尽管知道这只是做戏，我还是会受不了的，所以我只能远远地躲开你。
　　可是，我忽视了那个男人的能力，他竟然能够把一切的消息传递到我的周围！
　　看着你们亲密的手挽着手，看着他温柔地吻你，看着你娇羞的笑容......
　　天啊，我快疯了！我的心是如此地绞痛，我甚至以为我痛得快要死过去了。
　　原来我比我想象地还要爱你。
　　几年的明争暗斗，让我清楚地了解那个男人，他是在向我示威。他什么都知道，他企图通过这些来敲山震虎，让我不战而逃！可是，他却忽视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梦萦，你真是一个麻烦的孩子，看，你都招惹了些什么人！
　　太清楚莫野的手段，我害怕，害怕绯闻成了现实，害怕你真的会嫁给他！
　　原来，在这段感情里，我一直处于弱势。原来，我对这段感情是如此地缺乏安全感。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我知道是你，因为“Yesterday Once More”这首音乐只为你而设。
　　我没有接，我在心底数着，一声，两声,三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那边终于停了，原来这就是你的耐心？这就是你对我的爱意？
　　我自嘲地苦笑，心在一寸一寸地变冷，过了两三分钟，手机却又响起来。
　　我无法形容，我那一刻的惊喜。仿佛，我又活过来了，我的心渐渐有了温度。
　　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我微笑。正想去接时，张助理却走进来，说是真真的电话。
　　好了，就让你再着急一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做！
　　心不在焉地和真真聊着，眼睛却没离开过沙发上的手机。看着它一直在响，我的心也一直很愉悦，完全没有注意到真真在说些什么。
　　突然手机停止了响动，我一惊，也顾不得真真还在说着什么。
　　拿起一看，原来没电了。
　　想象着那一头梦萦的焦急，我慌了，梦萦会不会以为我故意挂断她的手机，会不会以为我不再理她了！
　　看着掌心的手机，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将它摔到了墙上。
　　等清醒过来想往回拨时，却发现手机早散了架。赶紧捡起地上的碎片，急匆匆地跑出去，想找个维修店整修一下。梦萦的手机号还在里面呢，早知道，何必与她呕气，最后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真真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我却不想再理会，随手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回给张助理。脚下没有停留，心却在后悔，应该把她的号码记在脑子里，这才保险。
　　虽然，我从没有记过任何人的手机号码，甚至连我自己的手机号，我都不太清楚。可是，梦萦，我想为你却记忆一次！我实在不想再重复一次这种焦躁，这简直快要了我的命！
　　为了你，我一再打破自己的惯例。
　　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一切例外的例外。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梦萦有着一颗怎样脆弱而缺乏温暖的心。她认真地对待每一个对她好的人，甚至，有时候会显得很傻气。但是对于了解了她所有的故事的我来说，这样的梦萦只会让我心疼。
　　她就像一个寂寞的孩子，用心地对待每一个在她生命中出现的人。可惜命运就像一直在捉弄她一样，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到最后，总会以伤害她的方式离开。
　　我以为我会是她的幸福，却原来我只是她最大的灾难。
　　因为我，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因为我，她放弃一切，最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因为我，她不得不面对叶真真的伤害......
　　在巴黎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短短的几日好像把我余下的所有幸福都消耗光了。因为离开巴黎后，我再也没有笑过，我的心也再没有跳动过，如同一潭死水。
　　我尽我所能的对叶真真好，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叶真真将来才会是你的妻子，会是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可是，我还是做不到。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我的脑海里都是她，我想我快要疯了。最后，我只能对自己说，这是你最爱的女人的希望，她希望你对叶真真好。你答应过她，这是你对爱的承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叶真真似乎也相处愉快，只是她成了我们之间无处不在的影子。可是，我们都绝口不提，就当那个人从没有出现过。叶真真也没有说什么，她对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很满足。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去恨那个狠心的女人，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恨我自己，是我一手毁了自己的爱情，这是命运对我利用另一个女子真挚感情的报应。
　　我知道，我在和叶真真约会时，不该去想她，可是我做不到。看着叶真真眼角的泪水，我却没有一丝的心疼。也许内疚是有的吧，但是从头至尾，我的心疼只给了那个狠心的女人。我和叶真真都在努力，努力维持着这段感情表面的平静。
　　有时候，看着叶真真的隐忍，我突然就觉得厌烦。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们牺牲了两个人的幸福，不就是为了你吗？那为什么你还要表现得这么委屈？我把一切的错都归在我和你的身上，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谁让我爱的是她呢，既然爱她，我怎么舍得去怪她？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但是，生活真的没有如果。
　　当知道叶真真伤害了她时，我无比地愤怒，愤怒过后却是更大的解脱。因为我终于有了借口，去摆脱叶真真。这样没有爱情，只有责任的恋爱我受够了！每天看着叶真真，只会让我想起那个让我心痛的女人，我实在是不想再这样心痛下去。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辞退了叶真真，看着她大笑着，眼睛里却满是泪水地跑开，我只是麻木。我的心在她和我说分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去找她的下落，可是安氏的势力实在太大，我一无所获。就在我快要绝望时，那个男人找到了我。在商场上混迹多年，我知道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去相信一个陌生人，但是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他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我的信任。因为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和我一样的爱恋。
　　看着获救后的梦萦，我的心在流血，这还是那个高贵优雅的公主吗？是谁让她的脸色如此苍白，如此憔悴？又是谁让她变得如此地孱弱？我的心叫嚣着，恨不得立马去杀了那个人。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脆弱，可是她却透过我的肩头，将目光给了那个人。纵使你与我近在咫尽，纵使你与我四目相交，却为何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只因你的眼中已有了我看不懂的颜色。
　　那一个晚上，我想了很久，直到天亮了，我才下定了决心。梦萦，真的不想放开你，可是我知道，在经历了叶真真这些事后，我们永远不会走到一起。可是善良的你，一定不忍心推开我，那么就让我推开你吧，但是请让我陪你走过这最后一段路。
　　我陪伴着她走进会场，如我们所料，戒备森严，除了记者和受邀请的贵宾，几乎一只蚂蚁都进不去。可是梦萦却胸有成竹，她说，我们一定会进去。
　　然后，在入口处，我看到了那个清雅孤傲的女子，如梅花一般遗世独立。她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梦萦，你来啦！这是记者证，正好两个，你们进去吧。”
　　“谢谢你，清如。”
　　原来，她叫清如，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这样一个清丽的女子。没有多想，我和梦萦与她擦肩而过。她似乎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而我的心却只落在梦萦身上。
　　看着梦萦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兰德一步步进入会场，我想我该离开了，这里已经不再有我的位置了。最后看了一眼台上的女子，她的目光正落在那个男人身上。想必，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目光中已经掺杂了丝丝爱恋。现在所需要的只是时间，让这爱恋发芽罢了。
　　没有人发现我的离开，走出会场，我的心渐渐落下来，也许这就是功成身退的感觉吧。
　　“程总？”
　　我回头，是刚才那个女子。
　　她就这么微笑着，向我走来，有那么一瞬，我有一丝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对我这么笑过。
　　“还没走？”
　　“嗯，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她就这么看着我，淡漠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的激动。
　　“我们报社下一期有一个关于你的专访，不知道程总同不同意？”
　　对于这些访问，我向来是不以为意的，也从来没有答应过，我实在是讨厌被人家议论的感觉。但是那一天，我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也许是因为梦萦的缘故，爱屋及乌吧。
　　就这样，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也许是过了冲动的年纪，我再也没有和梦萦在一起时的心动与快乐，但是却有了一种淡淡的安稳的幸福。我知道，梦萦已经成了我心上的朱砂痣，经过了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后，也许我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可是许清如就像一股清泉，滋润了我已经干涸的心。
　　面对着她，我只想到了八个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