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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芙蓉城一 ...


  •   “英雄,我说,今日怎么舍得将你的宝刀藏起来了?”薛珈试着摆弄那人腰间悬着的佩刀,上面缠了麻布,威风赫赫霎时变为其貌不扬。

      动作被人不漏痕迹地避开。

      李芜压了压斗笠,不忘用余光剜了一眼身侧人:“芙蓉城我仇家多,你若不怕死,我乐意解开——”言外之意是说薛珈托了自己后腿,他本人是不怕仇家找上门的。

      李芜自顾自向前,目标所向,是芙蓉城内最气派舒适的客栈,山阳久居。薛珈见他脚步轻快,任意避开人群,同店里管事攀谈起来,对方言笑晏晏,躬身谄媚,他怕是客栈的熟客了。

      李芜冷着脸招呼他上楼。

      客房在山阳久居最顶层,同芙蓉城的官邸相望,可以俯瞰城中大半坊市。沿街铺子与货郎叫卖声清脆嘹亮,满州脱离中央掌控日久,芙蓉城与洛平京都不同,生意买卖昼夜不歇,人烟灯火四时绝妙。

      “我们一路相互扶持,如今都到了满州,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总不能每次都称呼你为英雄吧。”薛珈快步跟上英雄脚步,楼阁朱漆,精雕细琢,他生怕自己一用力折损什么物件,如今自己身无分文,全仰赖无名英雄生存。

      李芜眉眼如飞刀,阴影下潜藏着的犀利目光锁定聒噪之人,手上毫无留情,一把将人拎入房内落下门栓。

      李芜只点了一盏油灯,室内略微有些光亮。他解下斗笠,回首看向身后手脚拘束的薛珈,面容冷硬,声音低沉:“从我们踏入芙蓉城的那一刻起,乌氏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好自为之,剩下的额度,只够我出手一次。”

      李芜心安理得霸占了大床,双目紧闭,闲适松懒着涵养精神,临了不忘贴心地为薛珈匀出一条锦被。

      “英雄,你还没说不归剑的剑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芜闻言将斗笠盖在脸上,无情拒绝了儿郎提问。

      室内宁静,呼吸声浅淡近无。薛珈无奈,将身后宝剑解下,认命般裹紧锦被在冷板凳上过夜。儿郎枕在手臂上,灯火昏暗,晚音悠扬,周身疲惫带来倦意侵袭,薛珈艰难抬起眼帘,盯着床上可能浅眠着的无名人士,思绪开始追忆不久前二人相会的第一面。

      这人神秘,却莫名熟稔;矛盾,却并不让自己害怕。

      “怎么有点像二哥呢。”

      或是梦中呢喃,耳廓听到的气息声舒缓绵长,李芜掀开斗笠,灯火虽弱,盈室温馨。竟是在这异地他乡与故人盏灯相望,像是多年前兄弟姊妹无忧无虞,每夜嬉闹不止,只等母亲拿着大刀前来才肯熄灯休憩。

      不怪一贯机敏警惕的人心神松懈。

      微末碎音终是没有逃过李芜耳廓,银刀一出,正好切断烛心,床上之人如满弦之箭,在黑暗中动若急风,这风却绵散无声,在刀刃刻入房门的一瞬,准确不误地握住刀柄,并未造成大的声响。

      这室内动静却惊扰了外面的窥伺者。对方自觉隐退,暗夜涌动无形化解。李芜懒懒瞧着乖顺趴着的年轻人,没有任何觉醒迹象。

      呵。

      ·

      “嗯——”薛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全身酸痛略微缓解,他揉着脖颈起身,床上无人,又向四周瞧了一圈,不见那人踪影。

      薛珈挂上佩剑,唤来小二打水备菜。他并不着急找人,估摸着对方正藏在暗处保护自己呢。

      “江公子,这是昨日随你一同入店之人留下的字条,吩咐我今早交予你。”小二放下水桶,恭敬递上一片粗糙纸页,薛珈识趣,将身上仅剩的两枚铜钱放入小二掌心,对方不忘鞠躬致谢。

      罢了,反正自己也不用住在这阔气雍容的山阳久居,今日便要动身处理正事。

      【额度已用自己保重】

      笔迹狂妄潦草,看得出写字之人的不耐心。

      薛珈点灯将纸页燃为灰烬,气质渐渐恢复成先前那个沉稳有度的薛家少郎,才思敏捷,审时度势,大胆出手。

      额度已用,说明昨晚已经有人来探过底了。

      薛珈冷笑一声,踱步来到窗边,将雕窗小心推开一丝缝隙,楼下长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间形貌迥异,辨不出暗中潜藏的敌手。

      薛珈寻来一身当地服饰,更换衣裳时再次摸到腰腹间那颗突兀的玉珠信物,一直理智谨慎的公子缓了缓动作,心绪不适宜地泛起波动。

      他将玉珠悬在指间把握观察,奔波数月,几次以命相搏,死里逃生,如今到了芙蓉城,他才记起自己心底还压着一个念想。

      朱门拉开,门外赫然站着一队威武人马。为首之人礼数周到,冲薛珈抱拳一拜:“鄙人从周,是乌大人手下的主簿。薛公子到了芙蓉城,乌大人特意备下接风宴,美酒好菜邀公子共赏。”正说着,眼色不时往房内张望。

      薛珈跨出一步,虚掩上门,躬身回礼,直接提起昨晚窥探一事:“怎么,乌大人是改变心意了?”

      从周身体一僵,尴尬赔笑:“误会一场,薛公子勿怪。”

      “今日申时,刺史大人在府邸亲迎公子尊驾。”从周一席话将薛珈捧得极高,薛珈不敢托大,更不敢信任满州刺史乌哲能有几分真心。

      “从大人客气了。请转告乌刺史,薛某会按时赴宴,叨扰犹多,万望海涵。”

      两个人客套推辞一番,从周点了两个人说是贴身保护安全,薛珈毫不推辞地接下,一行人马终于放心离开客栈。

      薛珈想着自己正好缺两个随从,芙蓉城人生地不熟,有几个靠谱的当地人引路再好不过了。

      薛珈收好宝剑,兴致高昂地离开客房,顺手指挥起两个天降护卫:“你们可知芙蓉城最近三个月有没有新开的戏场,戏班是江南人。”薛珈不确定沉如故是否继续传唱,询问间并未提及。

      两人交换了一瞬眼色,一人开口回应:“回禀薛公子,芙蓉城东天音坊是伶人妓倌混迹之所,公子若是找人,可去此地。”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隐隐有些暧昧意味。

      薛珈咳了咳,打断二人的旖旎联想。

      “本公子要去听戏,你们带路吧。”

      ·

      满州风情到底开放些,尚未靠近传闻中的天音坊,脂粉香气充盈东边大半坊市。女子们纤腰柳肢,霓裳半解,言笑浪荡,直接站在路口招揽路过的贵客。亦是有些红馆派出风流妩媚的少年郎,白扇半遮半掩,眼波风情,涂脂抹粉,赛过对面青楼里的娇娘。

      看着与“天音坊”的名号半点不沾边,多是妓馆红尘之地,少有音律戏院场所。

      美人发髻高耸入云,额间一抹金嵌红的六瓣牡丹璀璨娇艳,生的也是一副富贵模样,丹凤秋波,媚而不妖。步履窈窕,一面打着团扇,一面直勾勾盯着扇面外的公子,伸手拦了薛珈去路。

      两个随从皆未上前阻拦。看来有戏,美人更近一步,大胆揽住儿郎臂弯。

      “小女子名唤抬云,郎君生的俊美,气质儒雅持方,一看就是渊识博知的大才子。我正好有一琴曲等待有缘人填词,郎君可有雅兴?”

      薛珈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冲美人扶手作揖:“不敢冒犯唐突佳人。”

      美人一滞,身后两个默默观戏的侍从也是惊讶万分,尤其是他们还知晓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出身高门贵胄的清白公子竟是向一位妓子行了礼,这是哪门子的玩笑话!

      薛珈着急要走,美人牵住他的衣袖不肯放人。

      “公子误会了。”抬云福礼,妩媚之色褪去九分,眼光深深,像是藏着千言万语,“我观公子行迹匆匆,是在找人吗?”天音坊弹丸之地,容纳的残命倒是不可胜数。

      薛珈压下燥意,耐心回应:“是。我在寻找一个戏班,是江南人,是从洛平来的。”

      提到洛平,抬云滞愣片刻,神容微妙,眸光扫过薛珈身后举止尴尬的侍从。

      抬云拉过儿郎袖摆,将他牵到杨柳树下,同那二人拉开一些距离。

      “这戏班我知道一二。”

      薛珈心神一动,虽是惊喜,面上不曾泄露什么,示意她继续指教。

      “入城后并未入驻天音坊,乌府的二老爷直接将戏班接回家里,只做私人戏院了。”

      乌府二老爷,乌哲的弟弟,乌明宇。

      若说乌哲还有一方霸主气魄,将满州这块边陲之地经营得人心向往,繁荣安乐,作为不凡,那乌明宇便是借用霸主威势飞扬跋扈、恶名昭著的裙带草包。乌哲挣回来的民心很大一部分被乌明宇的恶行抵消,多多少少是制衡局势的一枚棋子。

      薛珈被这些日子的周旋算计磨出了性子,谨慎追问道:“姑娘可知,这戏班中有哪些人物?”

      抬云美目轻挑,好笑般观他故作淡定,实则情态紧张,多有骚动。

      纤纤素手打起团扇,抬云撩拨着裙摆:“公子勿要试探我了。这戏班中有一美人,出尘脱俗,让人见之不忘,名唤前玉。我赌公子找的人,便是这位天上仙。”不然,怎会对眼前的凡间花未有半分动情流连呢。

      薛珈闻言心动,悬着的一颗心平稳落地。他这才朝美人真挚道谢:“抬云姑娘谅解。多谢告知。”

      “她可是公子的心上人?”

      抬云好整以暇等着贵公子的笑话,这人腼腆羞窘,不做回应,又给出最为真实恳切的回应。

      美人笑意淡了几分,语气渐为惆怅哀婉:“抬云多事提醒公子一句,前玉姑娘能被二老爷看入眼,正是因她这副好皮囊。”

      说完,抬云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裙摆花色绚烂,一步一步正好花开如春,留下香粉印记。

      美人走出很远了,呆滞失神的儿郎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告知美人名姓。复而神思转动,清明回神。

      也罢,说也只能说个假名,萍水相逢,何必在乎真假得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芙蓉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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