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小札》二泉映月

7、不可不争

　　芮芮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觉得这种有阴影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势必要夺了三姨娘当家主母的位子。否则，日后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将来老杨一死，三姨娘必定吵着分家，杨逸煊也不是嫡出的，到时候说不定什么都分不到就给赶出去了。芮芮越想越心寒，看来这当家主母的位子想不夺都不行。次日又去看了看娃娃，小孩子惨兮兮的躺在床上，看了就让人心疼，心中更加坚定了夺权的信念。

　　芮芮一路思量着一路便去了老杨那，本想给老杨请个安，顺道看看有什么机会可以扳倒三姨娘。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头老杨在同三姨娘说话。
　　“下个月初五，布政使阮大人嫁女，我们杨家可要备份大礼啊！你可知道这其中厉害？”
　　“媳妇省得，这阮大人一来跟我们杨府是世交，二来如今我们家好多生意也全仰仗阮大人行方便。我们自然是要备份大礼才行。”
　　“阮大人可不是个等闲的人啊，为人甚是风雅，但气量极小，你可莫得罪了他。”
　　“老太爷只管放心，我定寻件不一般的礼物就是了。”
　　“上次芮芮选的，送刘大人的那个瓷雕就很有心意，这次你也可找芮芮一起商量着把这事给办了。”
　　“媳妇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嗯，去吧！”老杨挥了挥手。
　　芮芮一听这事，觉得可以在这里面做点文章。于是转身便独自出了门，也不让这三姨娘寻着自己。到了城里便奔渡海居而去。
　　“何大哥，最近生意可好？”
　　“托妹子的福，生意尚可。虽不如前阵子那么火，但因有了些名气，所以生意倒是不断。妹子可是来收帐？”
　　“大哥说笑了，如今这渡海居刚刚有了些起色，处处要用银子，我怎会这个时候要花红呢？何况我现在也不缺银子使。这次来是另有他事。”
　　“何事？妹子只管说来，我若能帮一定帮。”
　　“呵呵……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问大哥些事。大哥可为布政使阮大人家订做过什么瓷器？”
　　“阮大人？并无。”
　　“噢……”
　　“阮家虽无订做过什么，但却来修补过一件瓷器。”
　　“修补？是何瓷器，居然还要请您来修补。”
　　“说起来这件瓷器确实是件好东西，元代的一个青花大罐，样子别致，上面的青花也是用大食国引进的钴蓝料精心绘上的，上绘的三顾茅庐的故事，人物栩栩如生。应是件品相极好的东西，却被打碎了，阮府的大管家亲自送来的碎片，要我仔仔细细的将它修补好，还给了很大的一笔修补费。妹子问这些事做何？”
　　“噢，也没什么，随口问问，府里面与阮家有些交情，他家办喜事，我也是想寻件好东西送他家，好投其所好。大哥忙吧，我自去的！”
　　“好，妹子可寻件青花古瓷送去，我想阮大人会喜欢的！”
　　“不劳大哥费心了，我改日再来造访。”

　　芮芮出了渡海居就直奔十古斋，十古斋是全城最大的古董行，里面应有尽有。一进这十古斋，芮芮边吩咐伙计，叫他们的大掌柜出来。芮芮一派的少夫人做派，那小厮连句怠慢的话都不敢说便叫了大掌柜出来了。大掌柜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其貌不扬，但目露精光，可见也不是个简单角色。芮芮但笑不语，只管喝茶，须臾才说：“掌柜的，寻处静处，跟您做笔大买卖如何？”
　　“看少夫人的气派定是件不小的买卖，请随小老儿入后堂一叙如何？”芮芮就与那掌柜入了后堂，也不知这芮芮与掌柜的密谈了些什么，一柱香后也就回了杨府。

　　芮芮手捧锦盒来到了三姨娘房门口，轻叩房门，极恭敬的说：“姨娘可安好？芮芮给姨娘请安来了。”
　　“噢！是芮芮啊，进来吧！”三姨娘嘴上热络，脸上却是一抹倨傲之色。
　　“姨娘，上次为了娃娃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冲撞了您，芮芮日夜不得安宁，心里面着实觉得对不住姨娘。还请姨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芮芮的莽撞。”说着芮芮便一脸愧色的跪了下去,“姨娘若是不肯原谅芮芮的话，芮芮就在此长跪不起。”说着还哭出了声。
　　“芮芮这话说的，我那也是跟娃娃这孩子生气，原不关你的事，我那天还打了你，想来我也有错。”三姨娘看芮芮又是哭又是跪的，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芮芮扶了起来。
　　“多谢姨娘不计较。”芮芮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姨娘，我今天特地去十古斋给您买了串珠链，芮芮知您是个气质高雅的人，别的玉啊金的都不称您，也就这珍珠才配姨娘的高贵气质，您看……”说着，芮芮就打开了锦盒，盒中是一串色泽圆润的上好珍珠，珍珠颗颗浑圆，没有任何瑕疵，而且一般的大，还是粉红色的，真是极难得的珍品。
　　三姨娘果然是看的眼睛都直了，一个劲的说：“芮芮啊，你来陪礼道歉，我心中已是不安，如今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给我，这不是折杀我吗？我万万不敢收！”这三姨娘嘴里说着不敢收，手却已经抚上了这珍珠颈链。
　　“姨娘，您可还是不肯愿原谅我？如果姨娘不收这礼，芮芮就长跪不起。”说完，芮芮作势又要跪。三姨娘一把扶住了她，“傻丫头，我哪是不肯原谅你啊？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收下这珍珠链子了。”
　　“多谢姨娘成全。”芮芮一脸喜极而泣的样子。
　　“对了，芮芮啊，我也正有事要同你商量。”
　　“芮芮年轻不懂事，也没个主见，凡事姨娘您拿主意就是了，芮芮莫敢不从。”
　　“你这孩子真是谦虚啊！呵呵……这事啊，还非同你商量不可。这布政使阮大人下月初五嫁女儿，老爷子吩咐我给选件礼物。我也不知道选什么合阮大人的心，芮芮你看呢？”
　　“这个芮芮就不知道了，芮芮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这些大人家的事一点也不清楚。真是对不住姨娘了，难为姨娘还问我意见，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说完，芮芮一副欲泣还诉状。
　　“这也不怪你，确实难为你了。”说完三姨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的看见了桌上的珍珠颈链，似乎想起了什么。“芮芮，这链子何处买的？”
　　“城中一间叫十古斋的古董铺子。前儿在刘知府寿宴上，听了许多宾客说那件古董铺子里的东西又多又好，做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生意，他们好多礼物都是去那家铺子挑的，所以我才想去看看来着。”
　　“十古斋？听说是极有名气的，它既然常做大户人家的生意，想必也极了解他们的品味罗？”三姨娘大喜道。
　　“姨娘果然思量过人，怎芮芮就如此愚笨，居然没想到这一点？”芮芮叹息道。
　　“呵呵……芮芮也是个聪慧的孩子，只是现如今年纪尚轻，阅历不足，等你再大几岁，定是事事通透之人。”
　　“姨娘谬赞了！”芮芮虚应了一声。
　　“芮芮，那你明日就同我去趟十古斋如何？”
　　“姨娘吩咐，芮芮定当遵从！”

　　翌日，芮芮与姨娘一起去了那十古斋。三姨娘一到大堂便环顾了下四周说道：“什么十古斋，我看也不过如此么，什么旧破烂都放上来卖？”三姨娘信手拿起个瓶子，上面雕了很多亭台楼阁，中间还有些人吹吹打打，甚是特别。“芮芮你看这是个什么瓶啊？做的那么粗糙谁买啊？”
　　“夫人，小心您手上这个瓶，这可是东晋时候的追魂瓶。”店里的小伙计闲闲的说。
　　“什么追魂不追魂的？别在这里绕这些个名字给我听，我杨府三夫人什么没见过，要你说给我听？”三姨娘斜了那小二一眼，“看你的样子也不是这管事的，去……给我把你们这管事的给叫来。”
　　“杨三……夫人，对您老不住，掌柜现在忙着呢，京里来了位贵公子，掌柜的在内堂招呼那位公子呢，您要不先候着？”
　　“少给我打马虎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个下人的心眼，快去叫你们掌柜来，我可没时间在这破铺子里跟你们耗。”
　　“杨……三夫人，我们掌柜真是没空，您不等的也得等！”小伙计还是那副死样。
　　“姨娘，算了，莫要跟个小厮怄气，我们等会就是了。小哥，给沏壶好茶来，顺道进去跟你们掌柜通传一声，就说杨府三夫人在这侯着他呢。”芮芮好言相劝道。
　　“好咧！小的这就去办。”小厮应了一声便去办了。
　　小厮走后，三姨娘便说：“芮芮，你这性子也忒弱了点，这些个下人，你若不对他们狠点，他们都能欺负到你头上来！”
　　“姨娘您可是人上人，何必去跟这些入不了您眼的下人计较呢？”
　　“芮芮说的也有道理，杨府三夫人的身分自是失不得的。”
　　“姨娘，果然是我们杨府的三夫人，气派不同其它那些妇人小家子气。”
　　“呵呵……芮芮小嘴真是甜。”三姨娘笑得花之乱颤。
　　“让两位贵客久候了，鄙人在这儿给两位先赔罪了。鄙姓罗，四维罗，二位夫人不嫌弃的话就招呼我声罗掌柜好了。”芮芮同三姨娘正说话时，那掌柜从后堂走了出来。
　　“三夫人与少夫人此次一同前来必定是要买件珍品咯？”罗掌柜恭谦的说道。
　　“罗掌柜客气了，我今日来确实是要选件上好的礼物送人，这件事需得您帮忙才行！”
　　“三夫人您只管吩咐来！”
　　“我也不瞒你，我这次来是给位大人选件礼物的，我知道您这古董店经营了好些年了，都是做些大户人家的买卖，想来您是最熟悉这些大人们的喜好。”
　　“三夫人抬举了，只是略有些知晓罢了。”
　　“敢问罗掌柜，这布政使大人可曾在这铺子里买过古董啊？都是些何物？”
　　“到也有几样，何物这就不好说了，三夫人您也是知道这行有行规，我是不可以随意告诉您买主的喜好的。”罗掌柜一脸难色。
　　“您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愿帮我？”三姨娘柳眉倒竖。
　　“可，这实在是为难小人，您看这如何是好呢？”罗掌柜喃喃的道。
　　“姨娘，罗掌柜确实也有他的难处，不如这样吧，我们请罗掌柜给我们选一件古董可好？”芮芮赶紧打了个圆场。“罗掌柜，您也是知道这次我们是给阮大人选礼，我们对古董所知甚少，还请您给选件好的，如何？”
　　“既然少夫人这么说，我自然不可再推托，请两位夫人随我入内堂来，我给两位夫人看几件物事。”
　　芮芮，三姨娘就随了罗掌柜入了内堂。
　　“请两位宽坐，我这就去取。”罗掌柜打了个招呼就去张罗了。
　　不一会，内堂里一下摆了好几件青花瓷器，但大都品相有些缺损，有些罐底都有了好几条冲线。
　　三姨娘一看眉头大皱，“就这些破东西？破破烂烂的怎么叫我送的出手啊？”
　　“三夫人，这些都是前朝的精品，您也知道前朝皇帝个个残暴，民不聊生，所以烧制的青花大件着实不多，还有些大件虽然品相好，但用料不精，都是用的本土的钴蓝，高温下都变了色或晕了开来。阮大人只偏爱精烧的元青花，我才拿了这些精烧的给您看的。”罗掌柜老实作答道，似乎也忘了要保密这条行规了。
　　“噢……”三姨娘自以为听到了些什么，“难道就这几个了吗？真没别的了？”
　　“就这几个了！”罗掌柜肯定的说。
　　“掌柜的，您忘了，前司马家不刚给送来一个上好的青花瓶吗？”一个小厮插嘴道。
　　“你给我闭嘴，这轮不到你说话！”罗掌柜怒道，“三夫人，这，这，真没了！”罗掌柜不仅有些心虚。
　　“噢？罗掌柜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你如今这般欺瞒我可是有些过了？”三姨娘斜了一眼罗掌柜，“罗掌柜还是把那个什么瓶拿来我看看吧！您就别藏着掖着了，你把阮大人的喜好都说了，我横竖这家不买去别家就是了。”
　　“这，这，三夫人您高抬贵手，我这就去把那个青花瓶拿来。”罗掌柜一副如丧考妣状。
　　一会，那个青花瓶粉墨等了场，瓷瓶色彩柔和，品相绝佳，层次丰富，浓淡均匀；瓶上所绘的萧何月下追韩信也是人物栩栩如生，场面生动活泼，极具感染力，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瓶啊。
　　“这么好的瓶，怪不得罗掌柜不肯拿出来了，罗掌柜可是怕我们杨府出不起价？”三姨娘冷嘲道。
　　“三夫人说笑了，我岂敢怠慢了杨府，杨老爷子也是这的常客。只是这瓶来路不正，所以我不敢轻易脱手，您也知道我们做这行的哪有不……”罗掌柜呐呐的说不下去了。
　　“可是偷来的？若是偷来的倒是不好说了，万一被原先的主人看见了如何是好？”三姨娘略一沉吟。
　　“也不算偷吧……这原先的主人早就不在世了！”罗掌柜便不说下去了。
　　“噢！”三姨娘笑得像只狐狸，“好说，好说，我理会的。掌柜的还是开个价来吧。”
　　“三夫人，若真要的话，就给个一千两吧。”罗掌柜狮子大开口。
　　“什么？一千两？你当你买的是金还是银啊？五百两，不肯就算了！”三姨娘着地还价道。
　　“三夫人，这，这，您还的价也忒狠点。”罗掌柜痛下决心道：“六百两一两都不能少了！”
　　“好吧，看在这东西还不错的面子上，就六百两吧。”三姨娘这次倒也爽快，没再还价。

　　回府后，三姨娘果然没有告诉老杨自己到底买了什么礼物，只说到了那天就知道了。好大喜功是她又一弱点，芮芮一派成竹在胸，就好像掷了个豹子就等那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