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小札》二泉映月

3、凤冠霞披

　　不几日，杨家果然上门提了亲，礼金聘礼一样也不少，看来杨家还是很重视这个孙媳妇的。一日，芮芮照例在房里习字。房门轻叩，母亲大人推门进来了。
　　“芮芮，来过来和娘说说话。自从你二娘进门后，你又不慎落了水，接着杨家来提了亲，我也不得空，害得我们娘俩许久都未说上体己话。”陆夫人脸上洋溢着慈母般的光辉，让芮芮想起了远在未来的妈妈。
　　“娘……”芮芮忍不住喊了出来。
　　“芮芮，可是不想嫁啊？娘也舍不得芮芮嫁人。可是我们做女人的没得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自古都是如此啊！”陆夫人动情的将芮芮搂在了怀里。
　　“娘，芮芮知道，芮芮不会为难娘的，芮芮一定好好的嫁过去。”芮芮有点难过得说到，到了古代，有时候真的是没得选，自己现在羽翼未丰，真的很难与整个社会抗衡，小不忍则乱大谋，能屈才能伸。
　　“芮芮真是娘的好孩子。”陆夫人抚摸着芮芮的头发，又道：“芮芮，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欢喜杨公子的。你自小是个倔强的孩子，在家你爹也宠着你，到了杨家可不比自己家，你可不要再任性了。至于夫妻相处之道，为娘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说到夫妻相处之道时，陆夫人眼神一黯。
　　芮芮知道她是想起了爹和二娘的事，其实爹也并非不爱她，只是看她的眼神敬爱多过男女之爱，大概他们之间还隔着什么吧。
　　“娘，你爱爹吗？”芮芮问道。
　　“爱？芮芮小小年纪可也懂得了爱？”陆夫人悠悠一笑，叹了口气，说：“我想我是爱的。我还记得当年嫁他时候的情景，他也一直对我很好，但是他……”陆夫人停了下来，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出声。芮芮知道了，母亲是很爱父亲的，只是二娘的事象跟鱼骨一样的刺着母亲的喉咙，让她不能释怀。
　　“不说这个了，芮芮，娘给你看样东西。”
　　“好啊，娘是什么？”
　　“跟我来，看了就知道了！”
　　芮芮随母亲来到了她的房里，母亲打开了柜子上的锁，从里面慎重的拿出来一个箱子。一个黄花梨的雕花箱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的花纹雕的应该描述的是后汉梁鸿和孟光的故事，也就是举案齐眉这一典故。箱子上扣了一个同心锁，母亲拔下了头上的珍珠发簪，轻轻地拨了一下那个锁，锁开了，原来那个发簪原来还是把钥匙，看来箱子里的肯定是件奇巧的东西。正当芮芮思量着什么时，箱子打开了，啊……竟然是凤冠霞披！
　　“这是娘当年成亲时穿的凤冠霞披，是你外婆给我的，也算是家传的了。你外婆的父亲是云南沐王府的小世子，当年你外婆出嫁的时候，太外公便请了当时最好的工匠打造这个华丽的凤冠，又请了当世绣工最好的绣娘亲手绣制了这套霞披。外婆出嫁那天，万人空巷，何等的气派啊！我出嫁的时候，家道已开始衰落了起来，家中已无法再置办如此华贵的凤冠霞披了，于是娘就把这套凤冠霞披给了我。娘还对我说，我一定会幸福的，她说陆松虽然家道平平，但为人老实也务实，是个会对你一辈子好的人。我至今未后悔嫁给你爹，我想我应该是幸福的。芮芮可愿穿着它成亲，将幸福延续下去？”母亲柔声问道。
　　芮芮拿起了凤冠，沉得很，里面的骨架竟然是用铁梨木打造的，怪不得几十年都不变形，九条凤凰用黄金打造而成，上贴翠羽，正中间的那只凤凰，嘴里含着一颗若大的珍珠；最美的却是那无数金色的链子连成的金面纱，链子被打的极细，每条链子下缀着各色宝石，或红，或绿，或紫，或黄；金色的细雨，美丽的彩虹宝石。真美啊，虽然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珍珠仍然发着淡淡的优雅光泽，当年父亲掀开头盖的一霎那肯定愣住了吧。芮芮不仅吃吃的笑出了声：“好，娘。芮芮一定会把幸福延续下去的。”芮芮笑得很灿烂，开心的接下了这套凤冠霞披。

　　初春，园里的花都开了。如果有人问你最喜欢春天的哪种花时，定有许多人回答樱花，桃花，海棠或是晚些开得牡丹芍药，亦或者是那曼陀罗。喜欢樱花的，大概是因为爱它的绚烂；桃花么，自是娇俏可爱；海棠自然是有些讨巧的味道；至于牡丹芍药，自然不用说花中王，后，霸道又美艳；曼陀罗亦如它名字艳丽中带些狠毒的味道。但芮芮却偏爱这株紫玉兰，花开时，满树的淡紫色，淡淡的，不张扬，高贵中又带些哀怨。风起时，大大的紫色花瓣飘落在芮芮身上，只恨自己不是落入凡间的精灵不能将这些美丽而又哀怨的花衬托的更出尘。
　　“芮芮又在发呆了？可是在已在想那杨公子了？”一个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是您啊！您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到园子里来坐坐啊？不用陪二娘吗？二娘的肚子可不小了，可是要生了？”
　　陆松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喜之情，即又笑道：“今天我来可不是与你说二娘的事的，小孩子懂什么生产的事。”
　　“是，是，我不懂！别忘了，我再过几个月也要嫁人了。哼……到时候不懂也懂了。”
　　“是啊，我的小芮芮也要嫁人了！”老爹竟然眼中有了些泪意，又道：“女儿啊，今天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我们来说说嫁妆的事可好？芮芮想要什么嫁妆啊？”
　　嗯？嫁妆？芮芮对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一向不怎么上心，何况娘又给了她那么贵重的凤冠霞披，她到也无所谓起来。“爹拿主意就好，芮芮不用什么特别的嫁妆！”
　　“唉……自落水后芮芮竟似换了个人，变得懂事乖巧了起来”，陆松暗道。
　　“芮芮，你可知爹祖籍何处？”
　　呃？这又是哪跟哪啊？老爹的思维比她还跳跃！芮芮奇道：“爹这嫁妆怎又跟祖籍扯上了关系？”
　　“呵呵……爹祖籍是平湖，我们平湖人嫁女儿可是大有讲究的，嫁妆一定要十分丰厚才行，十里红妆这一盛景说的就是我们平湖人嫁女儿，这些嫁妆里有样东西是极特别的！芮芮可知是何物？”老爹笑问道。
　　特别？不是什么子孙桶之类的吧？芮芮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张别致的绣床。“爹，可是床？”芮芮胡乱猜测道。
　　“哈哈，芮芮果然聪明，就是那千功拔步床。它又被称为屋中屋，我们宁波人可是极重视这屋中屋的！一个师傅辛苦做一天的木工叫一功，所谓千功，就是指一个师傅耗时一千天。爹叫人给你打了一张嫁床，芮芮跟爹一起去看看！”
　　“好！”千功，天哪，古代的人工果然不值钱，居然花那么久做一张床！“爹，这张床岂不是做了一千天？三年？爹那么早就巴望着芮芮出嫁了吗？”
　　“千功自是不假，但三年倒也没那么久，一年多吧，我请了三个师傅一起给你做的。走吧，跟爹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床还真是大啊！芮芮吃惊的看着这张床。床与前围栏之间形成一个不小的廊子，廊子两头可置放箱柜之类的小家具，廊下有踏板，围栏有门有窗格，平顶板挑出，下饰吉祥雕刻物，就象建筑一样。这张床工艺繁复，透雕、阳雕、深雕、浮雕、镂空雕，五大雕法都用上了，画面人物雕刻线条粗放流畅，富有韵味，窗格花纹疏朗明快，髹漆也精湛工纯。这画看的怎么那么眼熟呢？噢！是了，与那黄花梨的箱子上的图画一模一样，说得是举案齐眉的典故，看来老爹对娘也并非无情。整个大床显得很大气，只是这木质非常特别，似铁非铁，似木又非木，看上去很沉的样子。芮芮一时间也为看出是什么木。“爹，这是什么木头啊？怎么那么怪？”
　　“怪？呵呵……它确实是怪。我有个至交的好友家中是做木行生意的，一次他无意间得了几块似木非木的东西，又沉的像铁一样，也不知是何物，便给了我。后来我查了古书才得知，原来这木叫做阴沉木，你不识得也是自然的。”阴沉木？MY GOD，芮芮头又开始晕了。来了古代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以前自己在书中看见的那些稀有之物这回算是见了个全。阴沉木，其实并非是一种树种名，它是化木，所谓化木其实就是木头的化石，是千年参天古木被埋在地下几千年才形成的，只有三峡一带才残留些许阴沉木。传说用阴沉木打造的碗柜，将菜放入一年都不会坏；又有说将阴沉木做成的棺材，尸体千年不腐；记得以前自己家那曾经挖出过一个明代布政使的棺材，便是阴沉木做的，棺材做的极薄，棺盖也不是想一般棺盖那样用钉子敲上去的，而是做成了抽屉状抽拉式的，听说挖出来里面的人栩栩如生，只是见了风，才一下腐化了。
　　“芮芮，逸煊是个不可多得人才，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爹希望你能跟他好好的过一辈子。”老爹的一番话很朴实，但让芮芮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觉得很实在，很温馨。二十一世纪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情看似轰轰烈烈，合则合，不合则散，多洒脱？快餐式多种选择的爱情，反而让人们的感情多了些玩票成分，也许古人对爱可能比现代人更单纯些，想到这芮芮不禁对自己的婚姻多了些期待。
　　“爹，我一定会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对他，幸福的过一辈子！”芮芮坚定的说。
　　陆松看着女儿倔强美丽的样子，知道自己聪慧的女儿一定会争取到自己的小小幸福，于是舒心的笑了笑。

　　夜深了，上弦月在树上挂着，春天的空气总是那么清新，芮芮站在窗边贪婪的吸着空气。“啊哟……是谁？是谁拿石头丢我？”
　　“我说小妹啊，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没听过倒春寒冻死老牛精。居然那么不知死活的顶着风吹！”老哥调笑道。
　　“啊？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了京城，准备考试了吗？怎么忽的又跑了回来？”芮芮大惊道。大哥陆炳是个温柔的人，尤其对这唯一的妹妹更是好的离谱。
　　“你老哥我一听说你订了亲，可不就快马加鞭的跑了回来，给你祝贺来了嘛！”陆炳温和的说道，“给你，接着！”一个锦盒抛了过来，稳稳的落在了芮芮手中，打开一看，是对紫玉手镯，上面雕的是芮芮最喜欢的玉兰花。紫玉通体晶莹，玉兰花雕的十分逼真，细腻。
　　“谢谢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玉兰？” 芮芮满心喜欢的带上了这对镯子。
　　陆炳斜眸了她一眼调笑道：“咱家有个花痴，知道不？老是站在紫玉兰树下发呆。想不知道都难啊！”
　　“你……”某人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噢，对了，哥，我出嫁的时候想把宝莹也带上，毕竟宝莹服侍我那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芮芮贼笑道。死老哥，你个大花痴，当我不知道你肚里的小九九吗？这回看你破不破功！
　　“啊？！”某人脸色开始晴转多云了，“也好，那就让宝莹跟去吧！”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吐出来的。嗬！老哥你强的还不破功，看我再给你下点料。
　　“宝莹跟我情同姐妹，我真是舍不得她，想叫她一辈子陪着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一直陪着我呢？哦！对了！我叫逸煊把她收了做妾如何？”我开心地逗着老哥，这回看你破不破功！
　　“不准！你只要敢这么做，我要你好看！”老哥咬牙切齿的怒道。
　　哈哈……果然破功。跟我斗，你还嫌嫩！芮芮心情大好。

　　转眼就到了出嫁那天，芮芮早早的穿好了凤冠霞披，脸上画了美丽淡雅的新娘妆，看着镜中的自己，芮芮低声的对远在未来的爸爸妈妈说道：“爸爸妈妈，我要出嫁了！你看我美吗？这里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哥哥对我也好，我觉得自己好幸福！爸爸妈妈，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幸福快乐，不让你们担心！”
　　“吉时到，请小姐上轿！”芮芮带着爹、娘还有大哥的祝福，心里暖暖的坐上了花轿，开始期待自己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