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15.
到家时已经接近两点。
白婧巧早就睡了，林宜夜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给陈鸥眠发语音。
“我已经到家了，你到家了吗。”
“你死心吧，有什么事明天醒了再说。”
林宜夜听完一愣，没想到自己意图会表露得这么明显，虽然她确实着急，也确实是想打着关心的幌子问清楚，但一开口就被人给看穿多少会有点不甘心。
她点开自己发的语音又听了一遍。
音量合适，语气完美，没有任何细节透露出她的急切。
不过她一直都清楚，陈鸥眠就是她最怕遇到的那种人。会被看穿也就算了，别的人就算察觉了对方真正的意思，多少也会顺着说两句，但陈鸥眠从来不是。
林宜夜长长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她就不用再白费力气了。
道别时陈鸥眠惨白的脸色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她追问了好几遍他是不是认识林沛山，但陈鸥眠自始至终都给了否定的回答，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在骗人。
“林宜夜，你给我点时间理清楚。”
林宜夜反复咀嚼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陈鸥眠情绪太反常，她不得不在意。
吹了两个小时的风再加上几乎整晚没睡，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林宜夜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有。
餐桌对面的白婧巧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指了指眼下问：“怎么回事啊？”
林宜夜叹气，“没睡好。”
“有心事？”
“不是，是有点认床，得适应适应。”
白婧巧哦了一声，“今天太阳好，把被子再给你晒晒。”
林宜夜眉开眼笑，“谢谢妈妈。”
白婧巧皱皱鼻子，笑她，“工作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个大人样。”
林宜夜想起昨天晚上陈鸥眠说她总是冷冰冰的，像个有预设程序的机器人，只是在根据对方是谁切换模式，笑得更开了，“你是我妈妈诶，不跟你撒娇跟谁撒娇啊。”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林宜夜想，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在扮演一个白婧巧做梦都想要的甜心小棉袄。
正想着，陈鸥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林宜夜借口补觉锁上卧室门，接起电话时压低声音：“喂，陈总。”
“你声音好小。”
“听得清不就行了。”
“是在偷偷接电话？”
“……”
“是不是成年人啊你？”
“你能不能说重点？”
陈鸥眠声音里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他的声音也沉下来，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
“这个，可能需要见面聊。”
林宜夜压紧手机，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直跳，“好的，那我现在出门，你定个地方吧。”
“好，那就昨天河边的咖啡店吧。”
咖啡店里的暖气烧得热烘烘的，林宜夜拉开门进去，难得的在原涧感受到了干燥的空气。
靠窗的位置有阳光洒进来，她过去坐下，听到门口风铃叮叮咚咚的声音，回头看到陈鸥眠。
店的门头偏小，他微微佝偻着身子走进来，头发应该是随便抓了抓就出门了，翘得乱七八糟。
见他抬头眯着眼睛找人，林宜夜抬手挥了挥，“陈总，这边。”
陈鸥眠刚睡醒似的，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四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
“等了多久？”
“刚到。”
林宜夜把茶水单推到他面前，“喝什么？”
“美式吧，”陈鸥眠没有看，直接把单子推回给她，“能提神就行。”
大年初一早上出门的人不多，店里只零零散散坐了两三桌，林宜夜招呼前台昏昏欲睡的服务员过来点了两杯美式，想了想还是打算开门见山。
“陈总，您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陈鸥眠抬眼看她，眼底一片浓重的暗影，“可以，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宜夜郑重地点点头，“好的，我没问题。”
陈鸥眠轻咳一声，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无法让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听上去委婉一点，最起码，不要太过残忍。
“林小姐，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因为在我知道林警官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我是从我姐姐的遗言里，知道这个人的。”
他抬眼，看到林宜夜的瞳孔倏然缩紧。
“十年前，我姐姐从大学毕业之后进了开阳资产，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有些顺利过头了……因为她比同期到公司的所有人都升得更快。但她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就很好，所以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一直到两年之后，她突然给我寄了一封信，说她坚持不下去了，每天都想辞职，可是已经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林宜夜眯了眯眼，“那她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
“提了一点，但很模糊，她只说发现了一些事情，”陈鸥眠抿了口咖啡接着说，“收到信之后我立刻联系了她，虽然她情绪很差，但我以为只是工作压力太大，还劝她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干了，反正我快毕业了，也能赚钱了。”
他放下杯子，“可是一年之后，她被发现在浴室割腕自杀了。”
林宜夜放轻了呼吸，“你怀疑她的死和开阳资产有关系。”
“不是我怀疑，是她告诉我的，自杀的前一天夜里，她给我发了一段录音，说开阳是地狱，我就是从录音里知道林警官的。”
“我爸？她说了什么？”
陈鸥眠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父亲是当时开阳资产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的指尖搭在桌沿轻轻敲击，“是的，我姐姐在发现问题之后偷偷收集了证据，然后提供给了证监会的相关部门，但七年前，证监会针对资产及财富管理类公司的法条并不完善，所以后来这个案子被移交给了原涧当地的经侦部门进行调查，并且由原涧证监局进行配合。”
七年前，林宜夜努力回忆着，她当时在北原上学，有段时间白婧巧确实和她抱怨过林沛山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但这个案子作为秘密案件放在经侦队查了一年之后，林警官突然意外身故，我姐姐也跟着自杀了，后来因为证据不足撤案了。”
故事不长，也不算复杂，陈鸥眠说正事的时候一向条理清晰，虽然横跨了七八年，但他说的很清楚。
可是林宜夜的脑袋是懵的。
“假如，”她看到陈鸥眠的嘴巴一开一合，“林小姐，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的死或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她学着他的样子，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干涸的蚌，蚌壳一开一合，“没有，我从来没想过。”
“林宜夜，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你的脸色很差。”
她从恍神中缓过来，看到陈鸥眠眉头紧紧蹙着。
“哦，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我先送你回去吧。”
林宜夜低头，看到桌上的咖啡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她有点茫然地摸出手机，发现从他们开始聊天，仅仅过去了二十几分钟而已。
陈鸥眠讲得很流畅，可她脑子里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像是有一部分的自己在听他说话的时候飘远了。
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似的。
“不着急，”她抬手拢紧领口，在乱麻似的千丝万缕中找线头，“我有个问题，你可以确定你的姐姐是自杀对吗？”
陈鸥眠看着林宜夜，她的身子微微后倾，像是在找一个为她提供支撑的平衡点。她好像太脆弱了。
那种脆弱就像是某种危险的力量，把她绑在这里，在现实面前，她看起来实在太虚弱了。
“林小姐，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我不需要。”
“好吧。我确定，因为在那段录音里她说林警官是她最后的希望，但现在她支撑不下去了，她尽力了，”陈鸥眠顿了顿，“她说是她害了林警官。”
“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据我所知，就在林警官发生意外前不久，她曾经给过林警官一份录音，但那个录音我到现在也没找到，所以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林宜夜的声音已经有点哑了，她喝了一大口咖啡，但依然吐字清晰，“我明白了，大概率是开阳资产的犯罪证据吧。”
“林小姐，还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告诉你，”陈鸥眠放慢语速，“开阳资产在案子撤销之后没多久，就改了名字，还迁到了北原。”
林宜夜猛然抬头。
陈鸥眠迎上她的目光，“就是现在的金焰资本。”
在所有关于林宜夜的流言蜚语中，从未有人提及过她的父亲，或者说，赵凡波几乎完全代替了她父亲的位置，成了传闻中林宜夜坚不可摧的保护伞，但事实上……陈鸥眠看着眼前嘴唇颤抖的女孩，她的肩膀动了一下，慢慢扭动着画出了一个圈，仿佛她是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希望，只是身体做了个最后的、本能的反抗姿势。
林宜夜坐着没动，脑子一片空白，木然地想，在一个人听到他所害怕但又一直不太相信的死刑判决时，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她以为她的生活是从林沛山走后才开始崩裂的，这样至少她的童年不会和痛苦有任何关联。
这样她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就能全都浸润着金灿灿的阳光，而在那其中，有几缕光束穿越时空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现在，为她苦苦支撑的工作、她每一次胆战心惊的晚归路、每一顿放到冰冷的加班餐，为她默默而小心翼翼的生存带来片刻的光彩。
她缓慢地说，“那赵凡波……”
“嗯，”陈鸥眠点头，“除了林沛山，这个临时成立的调查小组还有另一个重要的领导，就是当时原涧证监局稽查处的副处长，赵凡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