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26、祝福-Wish-

　　庄希言一个人坐在通信室里，手里摆弄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型存储器。
　　脑海中回荡着方如意的提问。
　　——庄希言，你费了这么多心想，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些炸薯条吧。
　　方如意还是很了解自己，花了那么多功夫设计的“幽灵骚动”，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海盐芝士风味的炸薯条，而是为了那个存放炸薯条的密封零食罐。

　　大概是上了年纪或者思虑过度，庄希言最近觉得自己的记性变差了。
　　安莹跑来向自己借密封罐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把手边的那个画着柿子图样的罐子借给她，忘了这同时也是一个特制的机关盒。
　　罐子底部的夹层里存放着庄希言的秘密：一个做工粗糙的展翅天鹅形状的木雕，以及她手中的小型存储器。

　　木雕天鹅是很久以前在二十九区读书的时候，方如意在制作独木舟的休息时间，拿现成的材料和工具雕刻而成的。
　　庄希言替她画了草图。
　　本来是打算装饰在做好的独木舟上面的，但方如意嫌弃它太丑，还被指导两人操作的张叔吐槽道：“从来只有在船头雕刻美人像来祈求一帆风顺，没听说过雕刻天鹅的。”
　　“那个更难好吧。”方如意沮丧地回嘴。
　　于是这件纪念品就成为了庄希言的私藏。

　　而小型存储器里面，存放着方如意在“钟摆”的时候，面向新人通信员开设的关于空间通信的远程教学课程视频，庄希言从安莹那里复制了一份。
　　那是自己在方如意前往“钟摆”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的影像。如果不是“钟摆”和通信控制中心之间存在定期联络和例行报告制度，她甚至连方如意的声音都无法听见。

　　曾经多少次在深夜，庄希言靠着这些教学视频度过因为思念而难以入睡的时光，以至于她对于通信员的工作内容变得了如指掌。
　　她曾经预料到中断了数年之久的人造行星发射计划会重启，却从来没有想到五年之后，她的“天鹅”会回到自己身边。

　　“站长，我回来了。”
　　林笙的声音比她本人先一步进入通信室，她刚刚把天鹅通信站的另外两个员工送去参加节日。
　　今天是十七区举行一年一度的丰收节的日子，这是个从战前延续至今的传统民俗节日，但听说今年是最后一次举办了。

　　查阅记载着战前历史的书籍，可以发现人类的迁移方向往往是从农村往城镇，没想到这段历史在百年后又再一次重演，只不过目的地并不是城镇而是人造行星。
　　不过庄希言认为，对于十七区来说，既然半数居民即将迁往“凤庭”这个事实已经板上钉钉，该庆祝的节日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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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笙姐，我们自己驾船去就好了。快艇可以停在码头上，请管理员帮忙照看。”
　　清晨出发的时候，方如意本来不愿意麻烦林笙，但却被她用一句话就说服了：
　　“如意，我还从来没见过参加完丰收节宴会，却没有喝得醉醺醺回来的家伙。”

　　酒后驾船也是违法北部大陆法律的行为，方如意只得乖乖接受林笙的好意。
　　快艇抵达游隼码头，林笙目送着两人走上岸，自己则站在甲板上。
　　“我就先回去了，接你们的人应该马上就到了，”说着她解开缆绳，然后伸手揉着安莹僵硬的双颊，“小莹，别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尽地主之谊，带方老师好好逛逛。”

　　“知道了，姐姐。”
　　回应的态度有些敷衍，林笙叹了一口气，启动了发动机。
　　“晚上我再来接你们。”

　　林笙一边享受着海风，一边调整着快艇的航线。
　　实际上，她也已经好几年没有参加丰收节了，反倒是安莹的哥哥安茗，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特地请带薪假从三十区赶回来帮忙。

　　自己被这个家庭接纳的时候，安莹才刚刚到入学的年龄。小姑娘正值敏感的时期，对于自己忽然有了一个大姐姐这件事却接受良好。
　　或许是因为从小受到哥哥的压迫，终于能够拥有一个盟友的喜悦感让她忽视了林笙作为这个家庭的“闯入者”的事实。

　　另外一个家庭成员，比林笙小两岁的安茗，虽然因为忙于学业而交流甚少，但对待自己的态度跟他的父母一样，充满了善意和包容心……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然而这份情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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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辛苦你了，林笙姐。”
　　庄希言把小型存储器放进抽屉里，转身对着林笙说道：
　　“丰收节的准备还顺利吗？”

　　“还行，毕竟是最后一次了，大家的干劲都很足，”林笙笑着调侃道，“不知道方老师听到自己将要担任什么角色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
　　“如果知道是我的请求，她可从来不会推脱。”

　　林笙的脸上露出了略带苦涩的笑容：
　　“方老师对我说过，你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但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吧。”
　　果然在年长者身边，想要隐藏一些秘密是非常困难的。
　　庄希言没有回答，她知道这些事情很难瞒住火眼金睛的林笙，但没想到她竟然憋到现在才说出口。
　　见自己的提问没有回音，林笙继续说道：“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我第一眼就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过了很久，庄希言才开口说道：
　　“林笙姐，你知道第三颗人造行星的发射计划吧。”
　　“啊？”林笙看上去似乎对话题的突然转换感到十分疑惑，但庄希言没有停下自己的叙述：
　　“新的人造行星，被命名为‘霜天’。”

　　“自治会和人造行星计划执行委员会那边想邀请如意加入发射乘组，但是被我回绝了。”
　　庄希言一边说着，一边替自己和林笙倒了两杯咖啡。
　　“我不会再允许她离开我身边，”说着，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庄希言看到林笙喝了一大口咖啡，像是要把自己的话语中包含的巨大信息量吞入腹中一般。
　　“可是……如果她知道了……”
　　“我会阻止她的，”她打断了林笙的话语，“五年前，我用自己的一条手臂作为代价，把她送上了‘钟摆’，但是我后悔了。”
　　那么这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林笙叹了一口气说道：
　　“人们常说，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久了，爱情会转变为亲情。但是，反过来的情况又是怎么样的呢？亲情转变为爱情，是不是有悖于常识和伦理呢？就算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会不会同样面对磨难和诅咒呢？”

　　庄希言正举起杯子送到嘴边，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手抖了一下差点撒了自己一脸咖啡。
　　不过她马上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深意，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那倒也是。”
　　林笙笑了，她站起身，拿起空杯子准备去楼下的茶水间清洗，庄希言却突然叫住了她。

　　“林笙姐，我一向是个忠于内心欲望的人，却在喜欢的人身上背弃了自己的原则……”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希望你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
　　“好，我会尽力的，”林笙用郑重的语气回答道，“也祝你们今后不会再分离。”

　　傍晚时分，一艘渔船来到了小岛，送来了十七区丰收节筹备会的谢礼——满满两箱本季新酿的麦芽酒。
　　金黄色的液体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让庄希言无法移开视线。

　　“林笙姐，晚餐我来做盐焗海鲜怎么样？”
　　庄希言说着，迫不及待地打开其中一瓶麦芽酒的瓶盖，闻着独特的谷物香气，还没喝一口就感觉有些醉意。
　　“站长，你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放纵自己，而且你的酒量大家都知道……”
　　林笙虽然念叨了一通饮食健康知识，但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临时交出了厨房的使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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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茗驾驶的地上车抵达游隼码头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漆黑一片的海面上，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航标灯，在这之间，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艘快艇穿过夜幕出现在他们面前。
　　“姐姐！”安莹向快艇上的人挥着手。

　　林笙拴好缆绳，走到方如意他们面前：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还行吧。”方如意回答，虽然自己被迫穿上传统服饰进行了有些奇怪的角色扮演，但看在美酒佳肴的份上，这点小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那照片呢？”林笙转头询问妹妹。
　　安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台移动式终端递给姐姐：“都搞定了，相信你妹妹的摄影技术吧。”
　　“什么照片？”
　　方如意一下子警觉起来，从姐妹俩的对话中似乎嗅出了一丝可疑的气息。

　　“就是方老师……”
　　本就口无遮拦的安莹，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更加变本加厉。
　　林笙有些慌忙地捂住妹妹的嘴，笑着打圆场：“就是丰收节的照片，庆典啊，美食啊这些，每年站长都要我们拍的。”
　　“哦……”方如意还是觉得有猫腻。
　　算了，等回去了之后再对庄希言严刑拷问吧，她心想。

　　“姐姐，方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身旁的安茗忽然开口说道，“还有一堆丰收节的善后事宜要等着处理呢。”
　　说着，他拉开地上车驾驶室的车门，正打算上车时，却被林笙叫住了。

　　“等等，你什么时候回三十区？”她询问道。
　　“明天晚上。”
　　“那我先送她们回去，明天再来找你。”林笙说道。
　　方如意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熟悉的光芒，这跟庄希言看向自己的时候，常常会流露出的光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