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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真相-Trut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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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艇循着航标灯的光影向着小岛的方向飞驰,这是方如意第一次在夜晚乘船出行。
身旁的安莹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昏昏欲睡,丝毫看不出在码头上时那股精神样。正是秋意已浓的时节,为免着凉,方如意贴心地替她盖上外套,然后抬起头,看着身前一言不发的林笙的背影。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想来即便是说出了口,也会被发动机的轰鸣声所掩盖。
方如意心想,等回去之后要好好盘问庄希言,关于照片的事情,还有林笙姐弟俩那莫名其妙的对话。
也不知道她那张蚌壳般的紧闭的嘴巴愿意吐出多少。
结果快艇刚靠岸,就看到岸边站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啊,忘了跟你们说了,站长晚餐的时候喝了一瓶本季新酿的麦芽酒。”林笙说道。
这么重要的话怎么不早点说……不对,庄希言都喝成这样了,你怎么敢留她一个人在天鹅通信站啊!
方如意在内心疯狂吐槽。
等不及船停稳,她赶紧爬上岸,伸手扶住一身酒气的庄希言。
醉酒之后的庄希言,意外地直率而多话。
“如意……好玩吗?”
她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不像只喝了一瓶麦芽酒的样子。
“什么好玩吗?”方如意随口敷衍着这个醉鬼,然后扶着她往通信站的方向走去。
“丰……丰收节啊!”
“嗯,好玩。”
如果没有那出赶鸭子上架的点火仪式就更好了。
“呵呵……我还叫安莹拍了好多你的照片……”
原来是这样的照片啊。
“嗯,”庄希言眯着双眼,紧紧地抓住了方如意的手臂,“如果你又走了,至少还有照片……”
好不容易把醉鬼劝进屋,方如意把她安顿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自己去厨房找一些醒酒的茶饮。
当她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回到起居室时,庄希言端端正正地坐着,双目清明,看起来完全不需要醒酒茶出马。
但方如意对这样的假象再熟悉不过了。
就如同暴风雨中间有平稳的间歇期一样,庄希言的酒劲也有中场休息的时间。
“希言,来,喝点姜茶。”
“嗯。”
庄希言乖乖地接过杯子,还没喝上几口,起居室的门被用力踹开。
“站长,你……你把我的……”
安莹看起来已经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哭丧着脸冲进来哭诉着。
“怎么了?”方如意问道。
“都是我不好,”跟着妹妹进屋的林笙,一脸痛苦地按着太阳穴,“我不应该放站长一个人在通信站,她……”
方如意回头看着脸上写满无辜的庄希言,心想,她该不会是做出什么破坏天鹅通信站公共财产的事情了吧。
“站……站长她把我的零食都埋在了菜园里!”
说完,安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方如意让哭哭啼啼的安莹留在起居室里看着醉鬼,自己跟着林笙走出通信站,沿着刚修好的围墙前往菜园的受灾情况。
“幸好这块地还没有播种。”林笙指着新建造的温室旁边一小块土地说道。
方如意把移动式终端的照明对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地面上明显被人翻动过的迹象。
一把锄头被随意地扔在旁边的田埂上,方如意捡起“作案工具”问道:
“她都种了什么?”
林笙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沾到的泥土,苦笑着回答道:
“瓜子、蜜饯和杏仁……站长她该不会是觉得,种下这些果实能长出些什么东西吧。”
方如意点点头,心想:如果是醉酒的庄希言的话,倒真有可能会坚持认为,炒熟的瓜子可以种出西瓜来。
“这还没完呢。”
林笙说着,把手伸过来,向方如意展示了一个十分眼熟的金属制品:
“她把步/枪子弹埋在地里,又是想种出些什么东西?”
方如意和林笙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收拾烂摊子的工作放到明天,于是便打道回府。
刚走进二号楼,就听到安莹声嘶力竭的叫声:
“姐姐,方老师,救我!”
两人赶忙冲进起居室,看到庄希言像一只树袋熊一样紧紧地趴在安莹身上。
“方老师,站长她……她发疯了,说如果我不交出您的话,就要把我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果然,刚才短暂的清醒状态只是假象,方如意看着茶几上一滴未动的姜茶,摇摇头,走上前去把安莹从醉鬼手里拯救出来。
“希言,好了希言,我在这里……”她倚仗着身高优势搂住庄希言的腰,低声劝慰着,终于解除了庄希言的狂暴状态。
方如意拜托林笙收拾起居室里的残局,自己则半搂半抱地把庄希言弄进了卧室。
似乎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又或者是酒劲散了些许,她不再吵闹,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上。
“希言,洗澡水放好了。”方如意从浴室里走出来时,看到她正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上。
方如意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去洗个澡吧,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我来帮……”
她没能说完这句话,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庄希言按住肩膀压在了床上。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方如意?”
看样子这家伙还是没有彻底清醒,方如意在心里暗示着自己千万不要跟醉鬼计较,一边试图拉开她的手臂,一边说道:
“我就是方如意啊……”
“骗人,如意在那里呢!”庄希言指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说道,“她去‘钟摆’了,距离最近的时候是两千万公里,最远的时候有两亿公里呢!”
面前的那对眼睛中写满了悲伤,方如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听着庄希言的酒后真言,时不时地回应几声。
“如意,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也喜欢我吗?”
“嗯。”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
“不是有例行报告吗?”
“例行报告是发给通信控制中心的,不是给我的……”
“可是,”方如意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替她梳着凌乱的头发,说道,“你也没有给我发过信息啊。”
“我不能给你发。”
庄希言闭上了眼睛。
“如果发了信息,就会折断你的翅膀……就像……就像阿姨那时候想要……想要破坏核心舱……我不想折断你的翅膀……”
方如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想起了父亲的话,想起了那天隐隐约约听到母亲说:
“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那并不是听错了,而是她的真心。
等到方如意反应过来,想要听庄希言再复述一遍刚才的真相时,对方已经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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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希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揉揉眼睛,忍着剧烈的头痛从床上坐起来。
昨晚的记忆已经随着酒精的代谢全部消失,只有宿醉的感觉让她意识到,哪怕是再美味的酒,还是要量力而行才好。
等她的视觉系统终于能够恢复正常运行时,忽然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方如意坐在地上,身体半倚着床铺的侧面,头靠在自己脚边,睡得正熟。
难怪自己除了头痛,身上并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一丝酒精的气味,应该是她把自己弄干净,换上睡衣再塞进被子里的吧。
庄希言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正准备去浴室洗漱,忽然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脚踝。
“别跑。”
方如意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有一种让人无法逃离的气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庄希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到方如意脸上浓重的黑眼圈,意识到自己昨天一定是借着酒精的力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别想用醉酒做借口,忘掉自己说过的话。”
庄希言暗自腹诽:我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方老师能不能给个提示?
并不需要言语,方如意从来都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你说,五年……不,是六年前的那起事故,并不是个意外,是我妈妈她……”
方如意的声音有些颤抖。
啊,原来自己是说了最不应该说的话,庄希言心想。
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去的,哪怕方如意会因此怨恨自己一辈子,她也不打算开口。
为此,她不但在方如意面前继续闭口不谈当时的事情,还努力隐藏、压抑着内心的情感,生怕对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没想到,最后竟然败在了来自十七区的丰收节回礼上面。
庄希言不禁猜测着,这瓶麦芽酒里面,难道是放了什么自白剂之类的违/禁/药/物吗?
“如意,其实你早就猜到了是吗?”
过了很久,庄希言才开口反问道。
方如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回应,她松开紧紧抓住自己脚踝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去‘钟摆’之后,请付芹梦那家伙偷偷调查过,她认为核心舱起火的原因并不是破损的电路碰触到了通信阻隔,而是有人故意打碎了通信阻隔。”
刻意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涌上心头。
六年前的那天,方如意的母亲徐悠博士忽然来到通信控制中心,提出想要确认一下“钟摆”核心舱通信终端的集成器装配情况。
作为“钟摆”核心舱通信系统的模块设计者和供应商技术主管,会提出这种要求也无可厚非。
于是庄希言没有多想,便带着她走进了装配车间。
“……只有两个人能够做出这件事,但是我相信希言你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进入装配车间后,徐博士就像发了疯一样,拿出藏着手提包里的切割器,划开了通信阻隔的外壳。
“我不会让女儿乘着这堆破铜烂铁,离开地球,离开我身边的。”她的脸上露出了自己未曾见过的残忍微笑。
庄希言冲上前想要阻止徐博士,却被她用力推了一把,额头撞到了旁边的金属杆上,失去了意识。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等庄希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