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25、佳节-Festival-

　　庄希言口中所说的“获取限量款炸薯条的代价”，便是天鹅通信站需要派代表参加十七区的丰收节。
　　丰收节，顾名思义就是庆祝今年的农作物丰收，同时预祝明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节日。作为十七区传承百年的传统民俗活动，据说从战前一直延续至今。每年九月中下旬，十七区忙碌的谷物收获季节刚结束，本地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进行丰收节的准备。
　　“真是闲不下来。”
　　身为标准“本地人”的安莹评价道，她对这项活动充满了抗拒，但又敌不过限量款炸薯条的诱惑。
　　没错，天鹅通信站派出的两名代表正是方如意与安莹。

　　在庄站长的威逼利诱下，方如意带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安莹登上了游隼码头的堤坝，一路上不停地劝说着：
　　“安莹，别这么不情愿，炸薯条不好吃吗？”
　　安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再思考这个难题。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会有地上车来接你们去丰收节筹备会，”林笙说着解开快艇的缆绳，然后对安莹说道，“小莹，方老师说得对，你就当看在炸薯条的面子上……”
　　安莹打断了林笙的话：
　　“可是姐姐，我不想见到他们。”

　　方如意目送着林笙驾驶快艇返航。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安莹无精打采的声音：
　　“方老师，您知道丰收节的筹备会会长是谁吗？”
　　方如意摇摇头，她对于十七区的民俗活动完全没有了解。
　　“难道他就是你不想见到的人？”
　　“您见过就知道了……”安莹一脸沮丧地回答道。

　　两人在游隼码头等了大约五分钟，一辆大型地上车从远处呼啸而来。车门被打开，从驾驶座上跳下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男人。他戴着眼镜，身材又高又瘦像竹竿一样，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方如意不禁担心堤坝上强烈的海风会把他吹到海里去。

　　男人径直走向方如意，低声询问道：“请问您是方老师吗？”
　　“哥，你不来问我，直接跟方老师搭话做什么？”
　　安莹突如其来的插嘴让方如意吃了一惊。
　　“你都多久没回过家了，我跟你搭话做什么？”
　　男人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面前的这个弱不禁风的眼镜男，正是安莹的哥哥安茗。
　　方如意忍不住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起许久不见却直接“开战”的兄妹俩。从外表上看，哥哥比妹妹大了近十岁，兄妹俩长得不太像，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戴着厚如麦芽酒瓶底的眼镜。
　　几个月前，方如意曾托付芹梦找一个优秀的系统维护工程师出趟远门，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工程师就是安茗。
　　“之前‘钟摆’气候调节系统的故障麻烦你了，安博士。”
　　最终忍无可忍的方如意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啊啊，那就是一个小故障，只不过比较隐蔽而已。”
　　安茗说着打开地上车后座的门，能够容纳五六个乘客的双排后座，坐进去感觉十分宽敞。
　　“其实比起修理故障，我更觉得乘坐穿梭机比较麻烦。”
　　他笑着说道，然后发动了地上车。这辆车的起步性能非常好，再加上驾驶员一脚油门踩到底，方如意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座椅靠背上面。
　　匆忙之下，她拉住了座椅两侧的扶手，才勉强能够保持平衡。
　　她心想，这可比乘坐穿梭机还要刺激啊。

　　“哥哥他最讨厌空间旅行了，明明这么喜欢开地上车兜风。”
　　安莹倒是很习惯哥哥的驾驶风格，不紧不慢地吐槽道：
　　“话说哥哥你不还是去了。”
　　“唉，因为你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真是一个忠于欲望的人，方如意心想。

　　说是参加丰收节，其实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任务。
　　只需要穿上指定的丰收节传统服饰，沿着古老的运河前行，穿过十七区最大最繁华的街道，拿着点火器走到广场中央，最后点燃用晒干的谷物秸秆堆成的模拟动物造型的篝火。
　　“这项工作每年都是由附近街区推举德高望重的人物来做的，”安茗介绍道，“今年大家推举了方老师您。”
　　“什么？！”
　　方如意有些受宠若惊，她回想起自己与十七区居民唯一的联系，好像仅仅是这半年来偶尔去采购生活物品。

　　安茗接着说道：“是庄站长提名的，筹备会全票通过。”
　　庄希言这家伙又坑了自己一把，方如意心想，这炸薯条的代价可太高了。
　　“毕竟您是第一批登上人造行星的人类之一。”
　　他补充道。
　　方如意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收获崇敬的事情。在她看来，自己只是做好了身为通信员的本职工作。
　　也是为了替庄希言完成她的使命。

　　当然有时也会做一些超出本职工作的事情。
　　在人造行星“钟摆”的时候，方如意拗不过在训练所工作的老同事邀请，面向新人通信员们开了一门关于空间通信的远程教学课程。
　　课程是方如意事先录好视频，然后通过“钟摆”专用的数据传输通道，花费大半天的时间发送给身处地球上的学生们。
　　与此同时，她还会使用亚光速通信来布置作业。
　　这就是安莹她们会称自己为“方老师”的原因。

　　“我还保存着当时您授课的视频呢。”
　　安莹一边帮助方如意穿上有些繁复的丰收节传统服饰，一边说道。
　　“那些黑历史麻烦你全部删除。”
　　方如意看着身上古朴的白色花边衬衣和红白格子的及膝连衣裙，因为束腰和裙撑很紧导致行动受限，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别啊，这可是很珍贵的历史资料，站长说的。”
　　“希言吗？”方如意有些惊讶。
　　“是啊，她问我要了视频文件，还复制了一份。”

　　点火仪式顺利完成，方如意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传统服饰，就带着一身烟熏味被安茗拖去了筹备会举办的庆功宴现场。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安莹却罕见地抵抗住了美食的诱惑：
　　“我不去。”
　　说着，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知道，你这家伙就是不敢见老爸是吧。”
　　见劝阻不成，她的哥哥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转头对方如意说道：
　　“别去管她，方老师，今天是本季新酿的麦芽酒第一次面世，绝对不能错过。”
　　“难道说，”方如意试探着询问道，“丰收节的筹备会会长就是……”
　　“没错，就是我们的父亲。”安茗回答道。

　　与庄希言不同，向来不擅长与年长者打交道的方如意，在面对筹备会会长——安茗与安莹的父亲时，紧张的情绪在全身血液中循环，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
　　尤其是在安茗替自己做了一个略有些夸张的人物介绍之后。

　　“你好啊，方小姐，我们家的两个女儿多亏你照顾了。”
　　年逾半百的会长说话中气十足，方如意一下子明白安莹的性格是从哪里继承来的。
　　“别这么说，是我受到她们照顾了。”她回答道，内心真诚地感激着会长女儿的投喂。

　　为了尽情享受美酒佳肴，方如意在赴宴之前请安莹替自己拆掉裙撑，顺便把束腰也松开一些，在尽量不影响外观的情况下增加肚子的容量。
　　本季新酿的麦芽酒非常可口，没有陈年麦芽酒浓烈的苦涩气息，反而多了一种甜甜的谷物香气。
　　方如意拿着麦芽酒和一碟下酒点心，避开热闹的人群，躲在宴会厅的角落里静静地享用着。

　　“方老师，麦芽酒怎么样？”走上前来的是安莹。
　　方如意替她倒了一杯酒，询问道：
　　“你不是不愿意来参加宴会吗？”
　　“我只是不想见到老爸而已，”安莹豪迈地灌了一大口麦芽酒，继续说道，“那时候他强烈反对我去二十九区工作，明明哥哥就去了隔壁三十区的研究所……”

　　“他只不过是担心女儿出远门罢了。”方如意说道。
　　她心想，如果母亲没有出意外的话，是不是也会阻止自己去“钟摆”呢？
　　或许是因为酒意，安莹的脸有点红，她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我最终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故乡……可能是他一直在背地里诅咒吧。”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酒，远远望着沉浸在节日氛围里的人们。
　　“对了，”安莹忽然开口，“哥哥刚才托附近的渔船送了两箱麦芽酒去岛上，这会儿姐姐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那可千万不能给站长知道。”
　　“为什么？”
　　“因为庄站长酒量和酒品都不太好。”方如意笑着回答道。

　　宴会告一段落，方如意换好衣服，看到兄妹俩站在宴会厅门口。
　　“我没喝酒，开车送你们回码头。”安茗指着停在身后的大型地上车说道。
　　“哥，这么好喝的新酿麦芽酒，你能忍住不喝，只是为了送我们？”
　　安莹笑着调侃道，却被自家哥哥无视了。

　　地上车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下飞驰。
　　“我是特地请了带薪假来这里帮忙的，跟你不一样，可不是迫于老爸的威胁。”
　　“呵，谁信啊！”
　　车厢里，兄妹俩还在进行着未完成的斗嘴。
　　方如意正想劝安茗专注驾驶，却听到他话锋一转：
　　“这是我们十七区最后一次举行丰收节了。”

　　方如意和安莹都没有接话，静静地听他继续诉说：
　　“你们应该知道，‘凤庭’是一颗以种植业为主要产业的人造行星，而这里，十七区是以农业为主要产业的地区。”
　　与“钟摆”不同，“凤庭”和目前规划中的几颗人造行星，都设计成专注于一项机能或产业的运营模式。这样做可以节省不必要的系统模块和非居住空间，人造行星故障率也能大幅度地减少。

　　“从明年起，年轻人和新的种植技术都会慢慢迁移到人造行星上去了，留下我们这些恋旧的老顽固。”
　　车厢里的光线不足以使得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方如意看清安茗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这里……地球总有一天会走向衰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