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15、梦想-Dream-

　　方如意实习的通信站规模很小，虽然拥有六名员工，占地面积却只有天鹅通信站的一半。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通勤上班，所以不需要设置专门的生活空间。
　　方如意利用毕业后的一段空闲期间，跟庄希言一起考了地上车的驾驶执照，因此得以每天下班后驾车返回二十九区。

　　二十九区的家里依旧很少能见到母亲的身影，当然方如意每天开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并不只是为了回家。
　　湖水被填平后，人造行星计划执行委员会在附近建起了发射场、装配车间和通信控制中心，庄希言就在那里工作。
　　刚刚建立起恋爱关系的两人，恨不得冲破空间的阻隔，每时每刻都呆在一起。

　　2269年的新年假期，两人一起去了三十一区的温泉酒店度假。地点是方如意挑选的，参考了通信站同事们的意见。
　　听起来似乎是个适合情侣悠闲度日的设施，方如意看着同事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倒也十分坦诚：“等她有空了带她过来。”
　　结果因为庄希言实在过于忙碌，方如意最终还是食言了。

　　同在三十区工作，付芹梦那家伙倒是来通信站拜访过自己几回。
　　知道自己跟庄希言在一起这件事之后，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板着脸调侃道：
　　“我早就看出来了。”

　　方如意瞪了她一眼，骂道：“事后诸葛亮。”
　　付芹梦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吐槽，笑着调侃道：“不过，你们从小到大总是黏在一起，不会觉得腻吗？”
　　“不会。”方如意诚实地回答道。

　　到了约定的那天，庄希言开着方如意的车到三十区的公路服务站接她。地上车驶离服务站不久，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庄希言被雪景所吸引，视线忍不住偏移到窗外。考虑到交通安全，方如意强硬地要求靠边停车并且互换位置。
　　“希言，”她一边确认着目的地的导航路线，一边把付芹梦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每天都跟我在一起，会觉得腻吗？”
　　庄希言没有回答，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窗把手臂和半截身子伸向窗外。

　　刺骨的寒风钻进车厢里，方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踩下刹车，伸手把她拽回自己身边。
　　“太危险了，违反交通规则！”
　　“对不起。”

　　庄希言一边道歉一边把手臂伸到方如意面前。车内暖气不是很足，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雪花降落在衣服表面，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初始形态。
　　“如意，”庄希言指着袖子说道，“你看，这里每一片雪花都是不一样的。”
　　说着她凑到自己面前，满脸写着认真的表情：“怎么会腻呢？

　　庄希言这个女人，平时默不作声的，关键时刻真的是太会了。
　　方如意这么想着，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了抓住了对方的领口。

　　她们在车厢里亲吻着对方，因此延误了入住酒店的时间。酒店的温泉已经结束营业，但两人此时并没有泡温泉的心思，只是匆匆忙忙地办好入住，踏进预约好的房间。
　　【欢迎光临。】
　　进门时，酒店房间默认配置的居家辅助人工智能尽职地提供服务，开启了暖气，拉上了窗帘。
　　“谢谢，不需要服务。”方如意客客气气地说着，关闭了人工智能的收信终端，然后被庄希言的突然袭击扑倒在床上。

　　暖气运转的声音很快被细碎的水声掩盖。
　　忽然感觉到害羞的方如意，怀着如同鸵鸟一般的心态，拽过床头叠好的棉被蒙住两人的头。
　　庄希言用舌尖描绘了一圈嘴唇的形状，然后便不容拒绝地撬开了方如意的牙齿，如捉迷藏一般寻找着对方的软舌。
　　唇舌交缠之际，热意渐渐蔓延全身。

　　“好热……”
　　终于无法忍受棉被过于优异的保暖性，庄希言松开扣着方如意后脑勺的手掌，然后两人动作整齐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庄希言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会搞突然袭击？”方如意喘着气大声说道。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涨得通红的脸，如心有灵犀一般同时笑了起来。

　　方如意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雪花。
　　如果说雪花接触到热源就会融化，人的心会不会也是一样？
　　恍惚之中，方如意想到了刚才掉落在庄希言袖子上的那片雪花，初等部的教科书上写着，雪花是一种六边形的结晶。她之前从未仔细观察过，直到今天才发现，那个六边形的结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规整对称。
　　棱角分明，歪歪扭扭的，并不似美轮美奂的手工编织品，更像是一个怪异的精灵。
　　方如意知道自己心底躲藏着一个扭曲的精灵。
　　而此时，这个精灵正被那个名叫庄希言的热源灼烧着，叫嚣着想要逃跑，却依旧无法逃过与热源融为一体的命运……
　　“希言……”
　　“嗯？”
　　“我一定会回来的……回二十九区……回通信控制中心……回到天鹅的栖息地……”
　　“嗯。”

　　半年的实习期很快就结束了。
　　方如意回到二十九区那天，母亲徐悠破天荒地抽出时间请她去外面吃饭。
　　那是一家名叫“摇篮曲”的餐厅，开业没多久就获得了一众熟客的交口称赞，招牌菜是酸甜可口的酸梅酱烧鹅饭。

　　母亲对于方如意的职业选择表达了一些不满，在她的计划中，自己的女儿应该从事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钱多事少离家近，然后顺风顺水地结婚生子。
　　方如意觉得有些对不起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成人的母亲，因为她的期冀几乎都已经破产了。

　　“如意，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母亲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方如意正龇牙咧嘴地与麻辣鲜香的卤鹅掌搏斗，差点因此咬到了舌头。
　　知女莫若母，她点点头，也没有要瞒她的打算。

　　所幸母亲并没有继续追问对方姓甚名谁，只是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点缀着浅浅绿意的旷野，幽幽地说道：“也好，本来我还想把同事的儿子介绍给你，是在自治会工作的。”
　　嗯，您女儿现在的女朋友也算是隶属于自治会的职员，方如意心想，应该符合您的要求吧。

　　“对了，妈妈你对人造行星的计划怎么看？”
　　无法忍受尴尬的气氛，方如意有些生硬地打断了话题。
　　“妄想症患者的过家家。”母亲的评价一向严厉，考虑到这个计划好歹也是全人类的理想，她话风一转，“不过，最近感觉稍微往靠谱的方向发展了，或许是因为有靠谱的新人加入了吧。”

　　她口中那个“靠谱的新人”指的应该是庄希言，听说她在执行委员会里面行事果决，雷厉风行，深得上司的青睐。
　　但是也注定因此得罪了一大批人。
　　方如意明白庄希言的个性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温和谦逊，所谓“人狠话不多”，说的就是像她那样的人。
　　能够获得母亲的肯定，说明她的表现真的很出彩。

　　“怎么了，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母亲问道。
　　“自己的朋友能获得您的夸奖，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方如意随口忽悠她。

　　后来方如意把这件事告诉庄希言时，她的表情却隐约透露着不安。
　　“其实……”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跟阿姨……徐博士那边的合作碰到了很多问题，我怕会惹她不开心。”
　　“不用担心，”方如意说道，“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不会放在心上。”

　　庄希言这个双标狗，可能只是因为对方是方如意的母亲，所以才会产生愧疚心理吧。
　　方如意这么想着，尤其是在初次踏进庄希言位于通信控制中心的办公室时。

　　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因为背光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用冰冷而又言简意赅的语言，跟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供应商代表“友好”探讨着。
　　“庄小姐，末节终端的信号传输速率真的不能再提升了，”那位可怜的销售人员在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摆出唯唯诺诺的样子，一边拿手帕擦拭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一边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再提升十个点，电池续航就不够了。”

　　“提升电池容量。”庄希言说道。
　　“器材种类已经到达极限了，再提升电池容量的话……”
　　“换更高效能的电池。”
　　“呃……这样的话……费用上面就……”
　　庄希言抬眼看到方如意走进办公室，脸上隐隐约约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方小姐，麻烦您过来看看这份报价单。”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女朋友。
　　这大概就是庄希言这种生物的生存法则吧。
　　方如意撇了撇嘴，慢吞吞地走到庄希言身旁，从她手中接过了平板型终端。

　　“这么贵啊！”
　　方如意自认为与某人不同，一向直率而坦诚：
　　“我在三十一区的通信站用的那种终端，比这个性能好一半，听说也就值这个价，还送终身维保服务。”
　　如连珠炮般说完，她抬眼看着面色苍白的A公司销售人员，笑眯眯地使出了终极技能：
　　“哦，抱歉看错了，那是你们友商B公司的产品。”

　　目送着供应商代表灰头土脸地败退，方如意转身反锁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坐在那位被庄希言玩弄的家伙刚才坐过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懒散的语气说道：
　　“庄小姐，这把演得怎么样？要加钱哦。”

　　而庄希言一向信奉行动胜于言语，她站起身，走到方如意面前，用力拍了一下高耸的膝盖。
　　“碍事。”
　　方如意乖乖地放下翘起的腿，仰着头迎接属于自己的“奖励”。

　　方如意当然没有胆量在工作地点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只不过是让庄希言躺在沙发上，枕着自己的大腿，缓解一下工作带来的疲惫，应该还在可容许的范围之内吧。
　　“希言，你还记得以前教我们划船的张叔说过，就是要自己制作独木舟，更加了解它的习性，才能划得更快。”方如意一边把玩着柔软的短发发尾，一边询问它的主人。
　　“嗯。”
　　“现在有个机会，”她手指着天花板，继续诉说着看似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梦想，“我们可以一起搭乘人造行星，去星星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