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16、未来-Future-

　　2169年的初秋，建造中的第一颗人造行星的名字确定为“钟摆”。
　　方如意猜测，起名的那家伙肯定是想着用这个词汇寓意着一个时代的开始。
　　她企图从大概率知道点什么的庄希言那里，求证自己的这个猜测正确与否，却并没有收获任何答案。
　　反而从她那里收到了一堆关于亚光速通信的资料。

　　“这种新技术会被用在‘钟摆’与地球的联络上面，”庄希言说道，“应该先了解一下。”
　　正当方如意一边啃着充当午餐的三明治，一边研究新技术的应用方式时，桌上内线联络的指示灯忽然亮了起来。
　　【有访客，是否接待？】
　　耳边响起了办公楼大门口充当前台的人工智能的声音。

　　前台所称的“访客”，是庄希言的母亲。
　　她是来给女儿送东西的，但庄希言正在开会，所以便请方如意代为转交。

　　“谢谢你，如意。”
　　方如意从她手中接过一个装着衣物的纸袋，摆摆手回答道：
　　“应该的，阿姨您别客气。”
　　说着，她抬起头，发现庄希言母亲的脸上露出饱含深意的表情：
　　“希言都跟我说了，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这种怪脾气的孩子，你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庄希言这个叛徒，竟然背着自己抢先一步向家人坦白了两人之间关系发生了质变这件事。
　　方如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和风细雨还是疾风暴雨。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庄希言的母亲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你别担心，我并不是想要指责或是拆散你们，只是单纯好奇你到底喜欢希言哪里？”
　　方如意张了张嘴，却没有挤出一个字。
　　如果不是阿姨今天提出来，方如意还真的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其实最让我觉得不解的是，明明你们之间已经比亲姐妹还要亲密，为什么还会期望这种不稳定的关系？”
　　“因为人类都是贪婪的，所以才会期望更多更好的东西。”方如意回答道。
　　所以他们才会放弃地球上的安稳生活，选择直面星辰大海。

　　“很好的句子，”庄希言的母亲就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我就收下了，放在下一部小说里面。”
　　方如意瞪大了眼睛，猜测着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见自己不吭声，阿姨接着调侃道：
　　“到时候版税按字数分你一份。”
　　“好啊。”
　　方如意也笑了，心想，她应该是在开玩笑。

　　送别了庄希言的母亲，方如意走进大忙人女儿的办公室。
　　庄希言已经开完会，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扮演咸鱼，见进屋的人是方如意，便只是翻了个身表示自己并没有睡着。

　　“喏，阿姨给你带的东西，是厚外套和围巾，今晚好像有寒潮要过来。”
　　说着，方如意把纸袋子扔到她肚子上，如预想般听到了闷哼一声。
　　庄希言捂着肚子，直起身子，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方如意看到她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忽然想到刚才那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希言，你说我到底看上了你什么地方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摆在房间角落里的咖啡机那边，替自己和庄希言各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在自己的那个杯子里放了双份牛奶。

　　庄希言从她手中接过杯子，面不改色地喝下杯中的黑咖啡。
　　然后面不改色地回答了两个字：“全部。”
　　呵，这家伙还挺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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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如意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喜欢庄希言，仅仅是看在同庄希言母亲之间的交情上，或者是出于单纯对她能力的欣赏，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和善的态度。
　　然而出于对庄希言莫名的竞争心，她还是趁着两人难得重合的假日，把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方如意看到母亲脸上现出了不快的神色，但瞬间就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你的朋友虽然很多，但没有几个能深交的，那位付大小姐算是一个吧，”说着，她叹了一口气，“但是希言不一样，从小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都多吧。”
　　方如意再次感慨“知女莫若母”，她大气不敢出一口，聆听着母亲的最终审判。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跟你父亲分开之后，我也应该带着你离开二十九区。”
　　母亲罕见地进入了抱怨模式。
　　“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的，气候不稳定，土壤质量也不好，虽然靠海但水分流失严重，除了光秃秃的旷野之外，什么都没有，还要进行什么愚蠢的人造行星计划，地球就有这么不堪吗？”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气笑了。
　　“算了，你已经长大了，做什么工作，喜欢什么人我也管不了你。”

　　“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离开母亲的房间时，方如意捕捉到了一句低声呢喃。
　　她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母亲神色如常，嘴唇也没有动作的迹象。
　　是自己听错了吧，方如意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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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光速通信的第一次试验出了点问题。
　　测试对象是目前在轨的空间站，因为计划在人造行星发射成功后就执行自毁程序，所以上面目前并没有活人存在，只能通过预先发送远程指令的方式配合测试。

　　虽然方如意与控制空间站通信系统的人工智能成功进行了连接，但发送的第一条文字通信就没有收到预想之中的回音。
　　“我认为是信息量超限的原因。”方如意摘下耳机，转头对技术员说道。

　　“可是，这条文本的信息量并没有达到测试系统的上限啊。”通信控制中心的技术员老魏挠挠头，调出了程序细细检查了一番，再次肯定系统并没有问题。
　　“不信，就减一半字数再发送试试。”
　　方如意斩钉截铁地说道。

　　“按照方小姐说的做。”
　　庄希言面无表情地说道，于是老魏没有再吭声。
　　方如意把字数减了一半，再次转码发送，几秒钟之后，耳机里传来了来自数万公里之外的信号音。

　　这是人类第一次收到距离如此遥远的准实时信号。在之前的通信技术下，地球与空间站之间的联络速度比穿梭机快不了多少，只能收到来自过去数小时的消息。
　　“成功了。”
　　她说着，匆匆记下回复的通信码，转译好内容，得意洋洋地拿到庄希言面前邀功：
　　“我说得没错吧。”
　　庄希言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着满头大汗的技术员老魏说道：“快去查一下原因。”

　　在两个年轻女孩面前丢了面子的技术组发奋图强，只用了一天就查出了问题的根源。
　　“因为亚光速通信利用了随机理论加快传输速度，呃……简单来说，就是在向未来发送信息。”
　　见方如意并没有听懂老魏的解释，庄希言补充道：
　　“举个例子，如意你想要织一件毛衣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我，但是来不及问我喜欢红色还是绿色，于是就织了两件，生日当天再根据我的回复拿出对应颜色的衣服。”

　　“这个……虽然有些不太对劲，但大致是这个原理。”老魏说着，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
　　“哦，我明白了，”方如意恍然大悟，“毛衣从一件变成了两件，所以实际进入通道的信息量与原文本相比变大了。”

　　技术组紧急开会商讨解决方案，方如意则拉着庄希言溜出通信室摸鱼，顺便到屋外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这个例子举得不好。”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润喉糖，挑出柑橘口味的那颗递给庄希言，继续说道：“如果是我们的话，多出来的毛衣就当作是我自己的生日礼物了。”

　　见庄希言没有伸手，方如意撕开润喉糖的包装纸，把糖果塞进她的嘴里。
　　感觉到对方趁机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她红着脸问道：“庄小姐，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啊？”
　　“没有道理，”庄希言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含含糊糊的，“你怎么就没想到，我还有既不喜欢红色，也不喜欢绿色的可能性呢？”

　　方如意当然知道庄希言喜欢的颜色是鹅黄色：“你都说了是举例子，怎么能当真？”
　　“既然是举例子不能当真，我们的生日也不一定是同一天。”
　　好家伙，竟然被她绕进去了。
　　方如意心想，果然自己走过的最长的路是庄希言的套路。

　　方如意还深陷懊恼之中，庄希言看上去却不愿意放弃这个话题。
　　“不过，”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很喜欢‘向未来发送消息’这个表述。”
　　“呵，”方如意冷笑一声，回应道，“没想到你们这些搞技术的家伙之中，竟然也存在着哲学家和浪漫主义者。”
　　她望着远处因为春意渐浓而染上星星点点绿色的旷野，把手上剩下的海盐味润喉糖扔进嘴里。

　　因为聊到了这个话题，方如意忽然想到自己从未给庄希言送过生日礼物，于是她只能请自己的恶友替她出谋划策。
　　两人的生日是同一天，理所当然地每年都一起庆祝，同样理所当然地收获了来自亲友的成对的礼物。
　　“因为都是一起送的，为了表示不偏袒任何一个人，大家只能送你们一模一样的东西。”付芹梦吐槽道。

　　方如意白了她一眼，说道：
　　“别的也就算了，为什么会有人送同一套电子书啊？如果想看的话不会去问对方借吗？”
　　她心想，虽然有些对不起这位送礼物的人，但麻烦挑选礼物的时候动动脑筋好吗？
　　方如意自己可是诚意满满，为了替女朋友挑礼物，不惜忍耐恶友的吐槽，还挤出了宝贵的休假时间，驱车前往三十区购买。

　　可惜方如意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因为过于忙碌被抛诸脑后，并没能及时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