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通信站》sasanqua

11、决斗-Duel-

　　如果是现在的方如意，一定不会采取同样的举动。
　　但彼时的方老师还只是一个热血上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她也没想太多，搜寻了自己浅薄的知识储备，按照书中推崇的解决方法，直接找上了自认为的“情敌”。
　　“付芹梦，敢不敢跟我比赛？”
　　她无视了对方吃惊的表情，铿锵有力地说出了决斗宣言。

　　决斗——古典文学中意指有证人在场，使用致命武器的正式格斗，通常用于解决两个人之间的情感纠纷。
　　古时的人类，使用长剑、手/枪等武器，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踏上决斗场地。
　　不过方如意并没有闹出人命的打算。
　　她提出的“决斗”项目是独木舟竞速，时间是下一个休假日，地点在二十九区南部那片湖水中。
　　见证人是庄希言。

　　庄希言爽快地答应了作为见证人参与这场“决斗”，她笑眯眯地看着方如意与付芹梦商议了好几回，才最终定下比赛的内容和细节。
　　明明清楚自己正是这场“决斗”的导火索，被征求意见时却只会轻轻点头或者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围观一部古典戏剧。
　　方如意心想，看她那副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的样子，该不会自己是被她们联合起来耍着玩吧。
　　她甩甩头，悄悄把上面的猜测从脑海里删除。

　　反观自己擅自指定的“决斗”对象付芹梦，倒是推脱了好几次才应承下来。
　　“方如意你是真的作，自个玩去行吗，别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看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方如意心里执着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而且，你那寡言少语的庄希言终于结交到了除你之外的更靠谱的朋友，你不应该替她感到高兴吗？”
　　方如意觉得再跟她说下去可能真的要闹出人命。

　　幸好付芹梦在怒气值达到临界点之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如果我赢了，就不准你再接近希言。”
　　“好吧。”
　　然而她却并没有提出自己的赌注。

　　“那如果你赢了，你想要什么？”为了防止自己被坑，谨慎起见，方如意还是问出了口。
　　“嗯……我暂时还什么都不缺，就先欠着吧。”
　　付芹梦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延期支付的约定。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靠谱，但那时的方如意并没有想太多。

　　自从那次被庄希言的母亲带去观赏那片旷野上难得一见的美景之后，每每到了假期中的空闲之时，方如意就会带上帐篷和睡袋，拉着庄希言搭车去湖畔露营或者划船。
　　她在那里收获的，不仅仅是悠闲时光，还有从独木舟竞速比赛的优胜者那里学会的划船技巧。
　　竞速队的大叔们称赞她很有天赋，毫不吝啬地把毕生绝学传授给她，甚至开玩笑般邀请她长大后加入他们的队伍。
　　虽然被无情地拒绝了，但当方如意和庄希言提出想要做一艘属于她们自己的独木舟时，大叔们还是热情地给予帮助。

　　方如意在湖畔的杨树林里挑了一棵粗壮笔直的树干，她并不知道擅自在这里伐木会不会触犯法律，但大叔挥舞斧头的速度比她张口的速度快得多。
　　“没事，”竞速队的队长张叔站在一旁笑着解释道，“我们就是因为有现成的优质木材，才把基地设置在这里的。”
　　“是啊，”负责砍树的大叔说道，“跟自治会报备过了，每年有五棵树的伐木额度。”
　　话音刚落，树木应声倒下，扬起了一片尘土和枯叶。

　　独木舟完工时，方如意兴奋地拉着庄希言坐进勉强能容纳两个女孩的船舱，连救生衣都忘了穿，就驾驶着小船跃入湖水之中。
　　结果，因为方如意尚未驯服这条因为刚入水而显得格外活泼的“大鱼”，独木舟还没向前行驶多远就倾覆了。所幸失事地点距离岸边不远，水不算深，就连矮小的庄希言也勉强能够到湖底。

　　两个落汤鸡狼狈不堪地爬上岸，迎接她们的是抱着救生圈和毛巾，惊慌失措的大叔们。
　　方如意一边接受着狂风暴雨般的安全教育，一边看着身上湿透的衣服发愁。正当她努力思考如何编造一个尽可能合理的理由向庄希言的母亲解释时，却看到她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岸边的小木屋里拿出了两套换洗衣物。
　　“希言，难道你是预料到了会发生这起事故吗？”
　　方如意调侃道。
　　庄希言摇摇头：“上次露营的时候忘了带回去。”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这天方如意一个人带着一包鸟食，搭车来到湖边。
　　季节已接近夏末，这里的天鹅即将启程飞往南方越冬。
　　不过方如意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与它们道别的，她环顾四周，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爽朗的大叔们听到了关于“决斗”的事情，先是爆发了一阵止不住的大笑，然后就热情地开始帮忙布置赛场。
　　用浮标划出比赛区域和赛道，测量赛道长度，预测风向，大叔们的专业程度让方如意瞠目结舌。

　　“小方，比赛的时候用你自己做的这艘怎么样？”张叔指着静静地躺在船坞里的独木舟问道。
　　方如意摇摇头，说道：
　　“公平起见，我们都要用别的船。”
　　面前的这位队长曾经说过，自己制作的独木舟，能够更加了解它的习性，从而划得更快。方如意不知道付芹梦有没有自己的独木舟，在她的想象中，富家小姐在物质方面应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不过再怎么说，使用自己熟悉的独木舟，总是一件有违公平的事情。

　　“所以张叔，”方如意看着面前的微微颔首的队长说道，“能不能麻烦您替我们挑两艘大小、重量和形状都差不多的船？”

　　十多年后的今天，方如意对于这场“决斗”过程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被那两个人联手坑了一把。
　　现在想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处处透露着诡异，只是当时还涉世未深的方如意没有察觉到罢了。

　　“决斗”当天风和日丽，是个适合外出郊游的好日子。
　　早知道就跟庄希言带着帐篷来这里露营了，方如意看着如镜面一般的湖水心想。
　　如果自己没有提出这场愚蠢的“决斗”，就不会沦落成现在这副全身湿透的蠢样。

　　自告奋勇提出担任裁判的张叔，一看到走在方如意身旁的付芹梦时，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悄悄把方如意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小方，你的对象……啊呸……你的对手，我好像认识。”
　　方如意心头一惊，付芹梦这家伙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在独木舟竞速运动圈子里竟还是个知名人物？
　　坏了，原本九成的胜算一下子打了个对折。
　　张叔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她好像是我们队伍赞助商家里的大小姐。”

　　听到这句话的方如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叔，”她一边努力憋笑一边调侃道，“您应该不会为了金钱而放弃最重视的公平公正和体育精神吧！”

　　向方如意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偏袒的张叔一声令下，两艘独木舟几乎同时冲过了出发线。
　　然而令方如意没想到的是，付芹梦这个家伙根本不讲究什么公平公正，什么体育精神，上来就操纵着独木舟，越过浮标划出的赛道边界，径直往自己这边冲过来。
　　方如意当然没能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闪避不及，两艘独木舟双双侧翻，在岸边观众的一片惊呼声中溅起了层层叠叠的水花。

　　“我是太紧张了，失去平衡了嘛……”事后付芹梦这么解释道。
　　信你个鬼！方如意心里暗暗骂道。
　　她回想起刚出发时付芹梦的动作，那划桨的姿势根本就是个从未触碰过船桨的菜鸟，只是凭借着蛮力向前冲刺。

　　更可笑的是，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旱鸭子。
　　独木舟倾覆的时候，已经行至接近湖中心，水深流急，脚下还有危险的水草，即便是游泳健将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周围的情况。
　　幸好两人都穿着救生衣，方如意游到付芹梦身边，紧紧抓住她的双臂，竭尽全力阻止她继续挣扎，然后安静地等待救援。

　　回到岸边的方如意，从看上去早有准备的庄希言手中接过毛巾和干净的衣服，然后拉着依旧有些惊慌失措的付芹梦走进一旁充当更衣室的小木屋里。

　　“付芹梦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反锁了小木屋的门，对着付芹梦劈头盖脑地一顿怒斥，丝毫没有顾及两人的衣服还在滴水。
　　“说什么‘太紧张’，分明就是故意撞我的，是因为比不过所以才要同归于尽吗？”
　　付芹梦却面不改色地回应道：“可是希言说，这样我们俩就算是生死之交了。”

　　从付芹梦口中听到了庄希言的名字，方如意顿时一怔，原本脱口而出的话语全部被咽了下去。
　　付芹梦则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她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侃侃而谈：“这就是心理学上常说的‘吊桥效应’，在危险或刺激性的环境中，大脑错误地把心跳加速的原因归结为相互吸引。”
　　说着，她用毛巾把湿漉漉的刘海撩起来，露出那双写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的眼睛：
　　“我一直想和你搞好关系，但是你的眼中只有庄希言，”她笑着说道，“现在，你有没有感觉到被我吸引呢？”